“合谋?”姜晨问他。
旁侧侍候的陆永听闻,忍不住凑过来一点,“公子,你……”
姜晨摆手,制止了陆永的废话,对将闾笑答,“六哥不必担忧。扶苏兄长自会解决的。”
此刻,就如同从前一样的淡然和笑容,让将闾升起了唯一一个念头。
父皇的所言所行,胡亥早有预料。那份焚书令,那道扶苏深查的命令,胡亥早都知道。
他究竟如何得知。难道,这就是胡亥与父皇之间,独有的默契吗?
将闾无从得知。
胡亥一向笑意示人,不像父皇的严厉和生杀予夺,可是这一刻,从他的笑容之中,将闾隐隐感觉,那不是不像,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杀戮的一面。
也许父皇这二十多个孩子之中,只有他最像父皇!
即便没有扶苏一般相像的容貌,也有父皇一般独断桀骜从未居于人下的心性。
这样想来,便觉得那份单纯烂漫的笑容,似水花镜月,缥缈如同假象一般。
面对这双笑意烂漫的眼睛,将闾猛然移开了视线,忍不住退了一步。
“……”姜晨看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举止着装,实没有什么恐怖之处。
倒是有趣。
他做了什么?让这位六公子,露出如此惊恐之情。
将闾突然扭过头,转身离开了。
“六哥。”背后传来胡亥似是不解的声音。
将闾脚步微顿,想起胡亥的年纪,叹了口气。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一位兄长不辞而别,也许残忍。可是,将闾突然明白,胡亥与他,终非同道中人。
姜晨语气浅淡,似是不在意人之来往,“六哥又要走了?”
良久,将闾不敢回头,嗯了一声,“是。六哥要走。胡亥,你……”他并未说完后半句的叮嘱,因为将闾知道,即便自己叮嘱,胡亥也不会在意,他抬脚离开了。
章邯跟上前几步,看着公子将闾近乎飞奔离开的背影,对姜晨道,“少公子既然不舍,何以不开口相留?邯听闻,公子将闾一向喜爱手足兄弟。”其中,对胡亥也非常关心。
姜晨扫了他一眼,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不舍?将军说笑了。人若要走,强留何用。”
不能走的,便是死人了。
……
蒙恬上将军为长公子扶苏师长,今武学之上,陛下又遣将章邯,教导少公子胡亥,此中之意,难免教朝中心思敏感者闻风知意。
至于公输一案,查出田氏暗中参与,扶苏奉皇命,将田氏众人尽数收监。
内中经过他人不知,不过此事的确算是扶苏执行的比较雷厉风行的一次任务。田氏商社,上到主管,下至跑堂,竟无一人逃脱。
谁又能知,城中卫兵围住商社,破门而入时,所面对的,是一堂就缚之人。
回宫问之,姜晨答,“兄长觉得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扶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你何时抓了他们?”
姜晨似乎想了一会,“一旬之前。”
“……”那岂非就是公输案发之日?“你知道此案与田氏有关?”
“天时地利,缺一不可。既非一时起意,必然筹谋良多。寻得如此绝佳之地,若说咸阳没有内鬼,兄长可信?”
“那又如何确定是田氏所为?”
“哦?……我只是围了商社而已。”
“可是……为何他们毫不抵抗,就交代案情?”
姜晨回以一笑,陆永诚诚恳恳解释道,“因为公子对他们说,大秦铁骑抓到了齐田氏兄弟,田蒙田姚二人已将案情全部交代了。”若是主人都已落网,底下小鱼小虾负隅顽抗,又有何用。
扶苏:“……此……此……”以诈取得案情结果,未免……未免不太符合君子之道。
他此此此了一会,转口问道,“此事既然由你解决,为何不直接上报父皇。”由他来结束案情,岂非隐没胡亥之功……
陆永微微皱眉,“长公子,少公子围下商社,本就是为相助于你,何以公子还要将少公子逼上绝路?”
扶苏微愣,“何出此言?”
陆永道,“咸阳城中,无兵符而调兵围旧民居所,若是陛下知道,长公子觉得,陛下会原谅少公子吗?”
陛下眼中,秦之律法高于一切。
即便他念及父子之情,饶了少公子,可对秦律必要的交代,必然是逃不过的。至少至少,得一份笞刑领着。
扶苏默然。他并不是笨人。可一面对这个聪明过人的弟弟,他的反应似乎总是慢了些。
“是我思虑不周了。胡亥,此事交由大哥解决吧。”
陆永还要反驳两句,回头一看姜晨看似淡然实则因为他的言语越来越阴沉的目光,嗓子一堵,不再争辩了。
少公子对于扶苏长公子,实在太过容忍了。长公子心性柔软,少公子事事都要多考虑一二,以免有漏网之鱼。之前少公子就是因为长公子之事与中车府令争吵,怒极之下风寒侵体病倒了。此次情况更是紧急,他贸然集结卫队查封商社,最终功劳还都要送给长公子,实在令人为他不平。
少公子本性心高气傲,可对于这个兄长,却的确好到无话可说。可长公子半分没有体会之意,陆永实在看不下去。究其本质,还是少公子太过随和,他所做之功,不去广告天下,总是默默掩藏着。
陆永追随胡亥五年,清楚自家主人的聪明。他不比扶苏差半分,明明也是一只雄鹰,却因着兄长众人默认的太子身份,而收敛自己,不愿分去兄长光辉……
如此令人心疼。
至少陆永心中,没有比自家公子更体贴周到之人了。
他一副哀伤惆怅的表情对着姜晨,姜晨莫名其妙。
“……”扶苏。弟弟的这位内侍为何一对上他,就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
他听过陆永。
此人本不是宫中内侍。他曾杀害兄嫂,被官府拘捕。当时赵高断案,判定死罪。是胡亥求情,令其入宫陪伴,以免死罪。
之后案情大转,原来是兄嫂苛待老母,长期如此,间接致其死亡,此人怒极之下,才扬起屠刀。
并非真正的十恶不赦之人。
无论如何,陆永是胡亥救下来的。从此之后一直留在胡亥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嗯,废话不多说,晨哥陛下,选一个吧
第235章 秦少公子(十)
春秋战国, 能有一位天纵之才的弟子, 传承自己的衣钵,也许是每一位传道者的心愿。
时至于秦,依旧难改。
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只有他的思想, 他的技能,可以无限的在世上流传。
对兵家章邯而言,便是如此。
世上再没有他人能如十八公子,对剑意感悟如此通透。
他简直是天生为剑而生的。
但是章邯却明白,这个少年的心里,不止有剑。
一个视剑如闲趣的人, 却拥有至慧的通剑之心,拥有着如淡若秋云的剑意。那么当他一心为剑之时, 又将达到何种地步?
章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从某方面而言,三月之后他似乎得到了答案。但章邯自己也辨不清, 那究竟算不算答案。
少公子有必胜之剑。但其心于剑,依旧兴致缺缺。
章邯与剑相伴多年,何者为狂热剑客, 何者为茶后余兴, 分的清清楚楚。
十八公子的剑,往往如云如风, 飘渺不定,看似温和绵软,其间变化, 却藏万千杀机。
章邯剑势大开大合,为武将之风。
但他这位徒弟,却当真是王室贵胄风范,剑若秋月,高华无比。看似君子之剑,其中莫测,也许真的只有死人才能真正懂得了。
那把剑落在脖颈间时,章邯的心情不知该称为骄傲还是遗憾。骄傲是剑法卓绝的天纵之才是他的弟子,遗憾是相较师徒之情,章邯更要服从于帝国的利益。
陛下……他对于少公子,究竟持有怎样的想法。
“胡亥……他竟表现的如此优秀?”
此言,是否,又有其他深意。
清冷的风吹过树梢,落花之上,滴答落了一滴鲜红的血。
是剑刃不慎伤到皮肤。
章邯神色复杂,“少公子,你赢了。”
姜晨顺声收回剑,淡淡道,“得罪了,章将军。”
陆永匆匆而来传话,“将军,陛下传唤。”
“陛下?”章邯下意识看了姜晨一眼。但见面前之人认真擦拭长剑,闻言持剑,一派安然地拱手相送,“将军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