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俏依言。身体上方飞驰而过的群蝠发出吱吱的声音,盘旋在众人上方,不敢靠近火把。
“匍匐前行!”容俏下令。
众人一点点爬行,远离群蝠后,起身,盗墓人用火把晃了一下前方黑漆漆的洞穴,发现前方再次提醒,“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能再触碰机关了。”
“知道了。”
又行了一小段距离,还是有人中招了,颤巍巍道:“我,我好像踩到什么了。”
话落,洞穴上方倾斜一片“雨帘”,隔绝了一部分将士。
容俏等人在前方,回头时,发现雨帘是用冰晶晶的利刃制成。
“大人!”雨帘外的将士压着声音呼唤。
“别慌,你们原路出去,在外面守着。”容俏表现得比其他人淡定,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头儿。
转回身,带着盗墓人和一名将领继续前行。
此时,他们只剩下三人。
进入墓室前的最后一关,是战胜守在入口处的三只猛兽。
容俏接过火把走上前。
“大人小心!”
容俏置若罔闻,站定在三只猛兽面前,火把前倾,瞧清了它们。
豹子、老虎,还有一只薮猫……
“又见面了。”容俏淡淡道。
除了薮猫,另两只猫科动物重心向后,做好了左右夹击的准备。
那只薮猫,歪头蹲在中间,此情此景,令盗墓人和将领不寒而栗。
而容俏,莫名觉得它萌萌的。
偏头安抚同伴,“别怕,我懂兽语。”
当然,不包括所有野兽。
不过,豹子、老虎,就不在话下了。
容俏反手取出一支玉箫,朝三只野兽晃动彩穗,放于唇边开始吹奏,曲调怪异,却发生了奇迹。
三只野兽退到一旁,不再露出凶狠的表情,温顺的像家猫。
箫声止,容俏将火把扔给将领,三人继续前行。
第一间墓室内空无一人。
三人通过此间墓室进入第二间、第三间……终于在第五间墓室发现了狼狈的镇南王。
镇南王颓坐在石凳上,旁边摆放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酒水和干粮。
容俏拍拍手,“镇南王好雅兴,在自己的坟墓里还有兴致喝酒。”
镇南王没有一丝慌张,像个超然物外的人,无悲无喜,“本王真是小瞧了容抚台,借此机会,本王要向容抚台道歉。”
“镇南王最该向圣上和百姓道歉。”
“呵呵呵呵呵……”镇南王傻笑,比划一个“请”的动作,邀容俏入座。
容俏没得意忘形,时刻保持警惕,视线扫到阴暗的角落,有护卫持弓正对她。
“射啊。”容俏勾唇。
护卫犹豫。
仅仅在犹豫的瞬间,一抹素衣身影闪现,扼住护卫手腕,卸掉弓箭。
来人是诸子筠。
容俏不惊诧,诸子筠应该是早来一步。
至于缘由,容俏不想推断。
“诸子筠,过来。”容俏伸出手,意思很明显。
假若他拂袖,说明他站在镇南王一边,若是牵住她的手,说明他选择了朝廷。
看似好抉择,实则很难。人心是肉长的,眼前的老者再蛮横凶残,也是他的父亲。
果然,诸子筠立在原地,像个迷路的小孩。
镇南王却呵斥道:“滚过去吧,老子不需要你现在假惺惺!”
“过来,诸子筠!”容俏厉声。
诸子筠还是不动,仿佛脚下生根。
镇南王攥紧拳头,忽然掏出弩机,指向容俏。
“大人!”
“别动!”镇南王喝止,转眸盯着容俏,“丫头,能被本王当作敌手,说明你厉害。”
容俏耸肩,目光落在镇南王身上,手未收回,“诸子筠,你要不想背叛朝廷,就痛快过来!”
诸子筠微微一笑,她是关心他的,此生足矣了。
执起手里的弓箭,指向镇南王,“父王,收手吧,孩儿陪你一同赴死。”
镇南王抿唇,牙齿咬的咯咯响,“混账东西,少跟老子假惺惺,以前怎么没见你对老子上心,你滚,滚啊!”
容俏靠近一步,离诸子筠三丈距离,“诸子筠,该清醒了!”
“你滚,老子从没有过你这个不肖子,你不配当老子的儿子!”
诸子筠指尖发颤,迈开步子,方向是……容俏。
容俏刚刚松口气,镇南王随即射出厉箭,目标亦是她。
“大人小心!”
“俏儿!”诸子筠下意识松开箭羽,箭支朝镇南王射去。
容俏聚精会神,在箭头距离脑门一寸的位置,徒手抓住了箭。
诸子筠松口气,看向手臂中箭的父亲,心情极度复杂,甚至有些崩溃。
而镇南王突然冲他一笑,拔出箭杆,刺向心口……
“父王!”诸子筠跑向心口插箭的父亲,眼眶酸涩,八尺男儿轰然跪地。
镇南王护卫一见主子死了,更没斗劲儿。
尘归尘,土归土,何必呢。
容俏看着镇南王,心中五味陈杂,他是故意射出的厉箭吧,为的是,让诸子筠护她,建一小份功劳,总归,是想让诸子筠将功折罪吧。
诸子筠陷入一种天人交战的境地,容俏抬步走到跪地的男子身边,蹲下身静默陪伴。忆起初见时,他身披道士服,拿只小乌龟招摇撞骗的一幕,那时的他,并不快乐。
现在的他,在释然了痛苦后,或许能够快乐了。
但愿。
走出墓穴,沐浴在烈日中,心情果然较之刚才,明快了许多。
容俏站在众将士面前,大声宣布了镇南王畏罪自尽的消息。
一瞬间,将士们欢声鼓舞。
镇南王,终究在北盛的史书上留下十恶不赦的一笔。
第87章
镇南王自尽后,镇北王再不敢造次,主动交出兵权归隐山间。
这天,容俏拿着圣旨去往地牢,地牢里关押了镇南军大大小小几十个将领,还有一直沉默寡言的诸子筠。
狱卒打开牢门,容俏走进关押诸子筠的牢房。
诸子筠安静地坐在木床上,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昔日妖冶的眉眼变得清淡,看见容俏的一刻,还是流露出点点光韵。
“俏儿。”
容俏站在木床对面,“用餐了吗?”
“吃过了。”诸子筠起身,用不算干净的衣袖擦擦床沿,“请坐。”
“不了,我们去客堂坐吧。”容俏翘起嘴角,“顺便吃些点心。”
迎上男人迷惑的眼神,抬手晃晃圣旨,“诸子筠接旨。”
接旨……
这是皇家的召唤,身为北盛臣子,见圣旨如面见北盛皇帝。
久违的“接旨”,让诸子筠高挺的身形微颤,深吸口气,跪地听旨。
北盛小皇帝赦免了诸子筠和镇南王的一众子嗣,贬为庶人,永不得入仕。
说起来,镇南王的自尽,是换回他子嗣得以生存的直接原因,加之小皇帝奉行仁政,又顾念一份亲情,也就免了他们的死罪。
大抵是希望,他们以后能简单快乐地生活吧。
容俏合上圣旨,递给他,“这位公子,幸会。”
诸子筠双手接过,目含泪光,“草民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此,世间再无筠世子。
起身后,男人长长舒口气,“陛下乃仁爱之君。”
兄弟姐妹得以存活,对诸子筠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宽慰。
容俏走到牢房门口,比划道:“请。”
男人望着窄小的牢门,恍如隔世。
当他走出地牢,沁润在艳阳中时,压抑多年的男子忽然大吼一声,吼声振聋发聩,吓飞了屋檐上的麻雀,惊扰了夏蝉,他却笑了,发自心底的愉悦。
容俏站在他身后,等他回过头,才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男人拍拍囚服上的灰土,“我会留在母亲坟前,在后山种一片菜园,要是有人来拜访,我就为来人烧一桌饭菜,以表谢意。”
“还以为你会出家为僧呢。”
“赎罪的方式很多,不一定非要剃度。”男人迈开步子,往衙门外走着,“关键是,和尚不能喝酒吃肉。”
关键是,和尚不能再有七情六欲。
回到寺庙后山,他站在石阶上,望着临风而立的女孩儿,“俏儿,为何一直帮我?”
容俏背手踢踢山坡上的石子,笑了笑,“只要你不认为我喜欢你,其他缘由,随你猜。”
心下了然,难免苦涩,男人指指耳朵,“这里,永远是你最忠实的倾听者,有什么心事,可以随时说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