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楠看出她紧张，将身旁的椅子拉开，安抚性的笑道：“别紧张，坐下慢慢说。”
女孩看他一眼，依言走到椅子前坐下，她抿了几下唇，调整情绪，才开口：“我认识你。”
关楠没有惊讶，仍笑问：“我们之前见过？”
女孩点头：“你是不是住在龙湾小区？我外公住那里，有一次他下楼梯的时候摔了，是你将他送到医院，还联系了我舅舅。”
关楠记得这事，那是去年末的一个周日，他加班到天亮才回家，刚进单元楼就看到一个老人摔倒在楼梯口，昏迷不醒。当时还不到六点，楼道里都没有人，关楠叫完救护车后，连续敲了四家门，才有人出来说认识老人。
因老人是独居，关楠请邻居帮忙通知其家属后，跟随救护车去了医院。待将老人送进手术室开始手术，他家人才风尘仆仆的赶来。当时关楠跟老人子女简单交涉后就离开了，他印象中当时的确是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跟着，但长相如何，他当时还真没注意。
但眼下，他只能说：“我记得这事，老爷子如今身体还好吧？”
听他说记得，女孩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挺好的，上次出事后，舅舅和我妈坚决不同意外公再单独住，现在就两家轮流照顾。”
“那就好。”关楠问，“你年纪不大吧，已经工作了？”
“明年才毕业，我有个亲戚在这里做财务，我妈就让我过来实习。”
“你叫什么名字？”
“王稚。”
关楠将档案袋打开，很容易找到她之前的口供：“刚才有话没说完。”
“……是。”王稚说着复又低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多了。”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听着。”
“这个女孩。”王稚瞬了瞬目，落在何俏照片上的目光略有躲闪，“她来医院的那天晚上，恰好是带我的那个姐姐值班，我因为没事也跟着。”
“哦。”关楠点下头，示意她继续。
“大概晚上十点多，我感觉饿，就去医院外面买夜宵，等电梯的时候碰到她，她正在打电话。”
“她说什么？”
“她……”王稚顿了顿，脸色微红，“她让人在楼下等她，她马上坐电梯下去。”
她说得含糊隐晦，但表情已经暴露当时那通电话的内容大概不那么“平淡”，关楠换了种方式问，“后来呢？”
“我们一起下楼，我看到有个男的在楼下等她，她很开心的跑过去，男的将她抱起来又往电梯走。”
“他们又往电梯走？”
“嗯，他们去了负一楼。”
“你确定？”
“确定，我……我当时看到楼层显示。”
“大概什么时间？”
王稚想了下，微微摇头：“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我吃完夜宵，带我的姐姐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看了时间是十一点十分。”
“那男的长什么样子？”
“有点高，有点胖，圆脸……其他，我记不得了。”
“嗯。你回去的时候，她回来了吗？”
“没有，我回去好一会儿，才看到她回来。”王稚顿了顿，脸色又有犹疑神色，“我当时正在病房检查她舅舅的氧气机，她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她下意识看了眼关楠，见对方鼓励的看着自己，又再继续：“……不知道她遇到什么，她当时样子很慌，衣服头发也都很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还在发抖。”
发抖？关楠心下微怔，面上却是不显：“然后呢，她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没有。”
“你离开后，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我不知道算不算。”
“你说。”
“……我出去，陆医生居然站在门口。”
“陆鼎轩？”
“嗯。”
……
关楠不知道陆鼎轩出现在病房外算不算又一个巧合，他是当日的值班医生，出现在那里也算正常，但从王稚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或者她也觉得他的出现不是那么自然。
何悄的惊慌会不会和陆鼎轩有关？
脑子里骤然飘过这个问题，关楠没有再等，即刻拨通陈渝融电话。
“再找一下李山。”他肯定说，“何悄在医院陪床那晚，他应该也来过医院，你再想办法查一下当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光明医院地下车库和电梯的监控录像。”
陈渝融没有多问什么，这通电话不过一分钟就结束。关楠将王稚的口供单独提出来，放进一个文件袋里装好，再和其余文件袋一起放入包中，资料太多，公文包不堪重任，他只好将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想整理一下再往里塞。
翻到最后一样，他愣了一下，是李广川给他的那本笔记本，当时他见只有扉页写了张碧瑶的名字电话，其余地方一片空白，翻看两次没发现异样就放到一边，这些天忙着何悄的事情，也没想把这个拿出来看。
此刻再看到，他心里似突然冒出一股魔力，一个强烈的不可反驳的想法：将一个人的名字电话提前写在一个笔记本上，再将笔记本给他？这样迂回又麻烦的方式，一般人都不会采用，何况李广川？
他“无聊”到这个程度，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关楠再次将笔记本打开，如前两次一样，他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甚至将里面的空白页对着灯光查看数次，唯恐漏掉一处可能的隐蔽记号，抑或折痕一类的东西。
然而并没有，除了扉页，整个笔记本干净得过分。
难道是他想多了？李广川没有多的意思？
怎么可能！
关楠凝眉沉思，不自觉将笔记本拿在手中把玩，他左右捏住笔记本一角，右手扣着纸端滑动，随着纸张飞速翻过，他突然看到似乎每间隔几页的纸张右下角上，都有一点很小的印记。
第64章
关楠心中震动，迟来的紧迫感以破竹之势扑面而来，他立刻将笔记本重新打开，一页一页去找那些疑似的印记。
果然如此！那些印记虽然小而浅淡，却是真真切切，看上去似乎是有人曾经在其上面的一张纸上用力写字，力透纸背留下的痕迹。
是有意而为之？
因为印记并不是每一页都有，间隔的页数也并不规律，为慎重起见，关楠将有印记的页码单独提出来，凭着猜测将其中间隔的页数写在一张白纸上。
等整本笔记翻完，他陡然发现那些间隔页数的数字连起来，竟然是张如海生前的警号。
关楠怔怔望着那串数字，激动之余，鼻翼胸腔皆难掩酸涩，张如海的警号，他如何能看错？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纷乱暂时搁置，开始用铅笔仔细涂画那些印记，很快印记的形状渐渐展现，如想象中一样赫然入目，是另一种意料之外的震动！
那是一句密文，与上次关楠在家中马桶水箱中发现的字条用的是同一个密匙，进一步说：这和关楠用的密匙是同一个！
他是他的战友！
关楠无法用一个准确词汇形容自己的心情，喜不自禁？喜极而泣？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就像是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接受和消化总是需要时间。
实际，他想，他最应该庆幸，在他焦头烂额拼尽全力想找到他们的时候，他的战友在用另外的方式与他联络，纵然张如海已经不在，他们共同的信仰还在！
关楠正寻思下一步如何跟李广川联络，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他立刻收起脸上过分的喜悦，气定神闲道：“请进。”
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男子走进来，没有任何客套或询问，他径直走到关楠面前，淡漠开口：“你好，我是陆鼎轩。”
他的声音很干净，纯粹如山间清泉，又带有男子特有的醇厚，只一个眼神，一个声音，关楠已经非常同意外界传言，就算没有光鲜履历和傲人才华，单凭外貌气质，陆鼎轩也可以成为光明医院的“传奇”。
只是……看上去这样冷寂淡漠的一个人，居然有一颗悬壶济世，悲天悯人的心，确实让人颇感意外。
这些念头在关楠脑中一闪而过，他微微一笑，伸手过去：“你好，我是关楠。”
陆鼎轩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淡淡瞬目，从容扫过关楠伸出的手，越过他眉眼，转到旁边，然后侧身拉开面前座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