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偏偏不爱笑。
多数人以为，陆医生只是性子清冷，才鲜有表情，但其实他身上仅有温柔怜惜，善良不忍统统给了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能让他的怒气溢于表面。
譬如此刻。
季语挺直背脊站在落地窗投下的黑影中，她是两个小时前到的，陆鼎轩不说话，她不敢有任何动作。
“季语。”
陆鼎轩的声音似从寒冰之下传来，没有一丝一毫温度，快要入夏的天气，季语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她朝前走出阴影，恭敬道：“是，陆先生。”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天空太亮了。”
“是……”季语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再次回答，“大概是因为城市灯光污染。”
“人的欲望越是膨胀，越是五光十色。”陆鼎轩看向远处，片刻，他执起面前的茶壶缓缓倒入茶杯，四十七度的水温，对他来说刚刚好。
“我很怀恋从前的日子，那时夜晚很安静，没有这么多灯，天黑下来能看到漫天星辰，尤其夏夜，很多流星。”他似乎陷入回忆，面色稍有缓和，甚至微微勾了下唇，“那时我就认识她了，她……”
陆鼎轩没有说下去，他狠狠咬住牙槽，像是要把某种不可抑制的情绪压下去，可那股力量就像是被关进笼子的猛兽，越是压制，越是想冲出来。
季语见他如此，不敢轻易接话。
陆鼎轩放下茶杯，问：“许柚还在跟那个警察来往？”
“好像没有。”
“好像？”陆鼎轩的笑声似乎带了魔音，在空旷处尤为森然，“你也学会敷衍了。”
季语的额头后背已然冷汗横流，陆鼎轩今天找她来，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只是许柚工作上的助理，除了公事，许柚完全没有跟她交代的道理。
更何况……
季语如实说：“自从许小姐发现，您……我偶尔将她的事情告诉您，她……她不太高兴。”
“她不高兴……”陆鼎轩似低喃一声，突将手里的茶杯大力掷出去，几乎是暴喝，“她吃的亏还少吗？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之前是欧阳询，现在又……”他没有说下去，他的自尊和傲气都不准许他这样失态。
陆鼎轩坐回沙发，伸手将适才不小心弄歪的领带扶正，片刻后，才又淡淡开口：“季语，你跟我多久了。”
季语早已跪在地上，刚才陆鼎轩用力太大，杯子触地，飞溅的碎片划过她额角，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一滴滴淌到地上！
她不敢抬手擦，只是回答：“三年了，陆先生。”
“不对，是七年。”陆鼎轩说，“你之前虽然是帮我父亲做事，我依然把你当成自己人，这么说，你懂吗？”
季语不敢不说：“是。”
“你是认识欧阳询的，我跟他比起来，怎么样？”
欧阳询？季语神色一凛，从这句话里，她已然听到了杀机！
她正寻思如何回答，陆鼎轩站起身，悠然踱步到她面前：“算了，我不为难你。”他莹白修长的手指上捻着一款手帕，轻轻挑起季语下巴，“你记着，我把你放到她身边，是保护照顾她的，不是监视她。”
他眼中还盛着宠溺柔软的光，和森然的语气像是隔着千秋万水，可偏偏那两片薄唇一张一合，什么恶毒的话都可以蹦出来。
他说：“如果她再犯错，你就替她受罚吧。”
陆鼎选话音刚落，季语额头重重砸在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她没有求饶，只是斩钉截铁的保证：“我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陆鼎轩还保持刚才的姿势，他看了眼指尖染血的手帕，心情突然愉悦了些许。过了许久，当季语浑身抖得快要窒息时，才又听到他的声音：“去把伤口处理下，我不希望许柚看到这道疤。”
“是。”
季语刚站起来，管家刘伯从外面进来，恭谨道：“陆先生，有客人来了。”
陆鼎轩“嗯”了一声，同时挥手示意季语退下。
季语朝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刚走到隐蔽处，便见刘伯领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从外面光明处走入阴影，男子个子中等，皮肤偏黑，身材有些微微发福，脸上肉多而不横，不见凶恶，相反有一种傻不拉几的萌感……
季语不知道自己怎么萌生出如此不靠谱的想法，能见到陆鼎轩的人，怎么可能是善类。
……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细节还是没有修好，待会儿弄出来就发，不行就明天双更！
第32章
陆鼎轩的脸色算不得好，刘述辉不敢造次，恭敬站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茶壶里的水开始冒气，蒸汽滚滚掀得壶盖快要翻起来。刘伯识趣上前，用绢帕包裹壶柄取下放到一边，躬身退下。
陆鼎轩待壶里的水放凉到适宜温度，细致泡好茶，才抬眼看向刘述辉。
“路上遇到麻烦了？”他端起茶杯，语气容色像是在聊今晚的月色，“这次折了几个人？”
“两个。”刘述辉说，“我已经安抚过他们的家人。”
“嗯。”他答得漫不经心，“查过了吗？怎么会突然遇到边防？”
“查过，只是例行巡查。”
“货到哪里了？”
“不出意外，后天就能送到该送的地方。”
这个答案，陆鼎轩没有评价好坏，只是问：“乌卡那边怎么样？”
“陆先生放心。”刘述辉挺直脊背，表情语气都难掩得色：“过了明天，他就翻不出风浪了。”
这个答案意外让陆鼎轩动容，他笑了下，目光沉寂无光：“你的胃口还真是很大。”
“哈哈哈哈哈……”刘述辉朗声大笑，胖胖的肉脸抖动，在月光下显出喜剧意味，“我若是胃口不大，陆先生当初也不会选我。”他躬身向前，语气比动作更诚挚，“我若是千里马，陆先生当是伯乐，我的一切都是陆先生给的。”
陆鼎轩看着他低垂的头顶，眼中嫌恶一闪而逝，他淡淡道：“都是你应得的，我不会食言。”
“谢陆先生。”
“先别急着谢，这次乌卡出事，夏少城没有动作？”
“这个……”刘述辉说，“夏少城的野心倒是很大，但是李家好像不想再继续下去。”
“呵，当初赤仁死了，李家就想上岸，结果搭上的是李宰廷的命。”陆鼎轩难得嘲讽，“异想天开。”
“不过夏少城没有，他一直想跟我们合作。”刘述辉话音刚落，陆鼎轩冷冷扫过去，他立刻改口，“是跟我，跟我合作。”
“这也正常，现在乌卡垮了，那边也就剩下你势力最大了。”
“那陆先生的意思？”
“他要来就来吧，毕竟谁也不嫌钱多。”
“我明白了。”
“以后的路长，你少了个得力帮手，总是不能得心应手。”陆鼎轩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果然是这样！刘述辉嘴边噙了笑，全没有惊讶或者要反抗的样子：“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反正陆先生不会让我孤军奋战。”
识相的人总是活得比一般人久，陆鼎轩满意一笑：“人我已经选好，你待会儿就领回去吧。”
“是。”
……
刘述辉走后，陆鼎轩回到书房。
这栋别墅是去年新购的，只因为许柚某次无意提到万安山的空气好，适合度假，也适合居家，他就买下来。屋里一切，包括花园都完全按照她的喜好布置，不再是黑白的冷漠感，而是跟她一样，内敛惊艳，柔而不媚。
跟外面相比，书房里面的家具器物略有些陈旧，这不奇怪，因为这些东西是从美国运回来的。
美国，他们相识的地方。
算一算，他与许柚认识十年了，他生来冷漠，不喜欢也不屑和外人交往，只有她的出现，如北极极夜，最稀薄空气中的一道亮光，惊艳了他的生活，也柔软了他的心。
虽然他们的交往从未涉及男女之情，但若不是欧阳询突然出现，他们肯定可以走到一起，毕竟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他们是那么的相似，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欧阳询……提到这个名字，陆鼎轩整张脸的线条都绷紧了，他双手握拳，狠很咬住后牙槽，森然恨意喷薄而出。
金三角密林，英雄救美！很好！敢在他的地盘跟他抢女人，他还给他留了全尸，也真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