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之下(76)

他轻柔地抚摸她,从脖子到下颌,再到脸颊。

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不明白。

或者不敢说出答案。

他注视着卡兰,在她身侧躺下,周围是一片令人舒适的沉默。

过了会儿,他感觉冰冷的手覆上了他的手。

“我吵醒你了吗?”希欧维尔小声问。

卡兰没有回答。

希欧维尔侧身抱着她。

卡兰觉得身体沉得像灌了铅,眼皮又重又黏,手也抬不起来。她勉强汲取希欧维尔身上的热度,但仍然觉得很寒冷。

是冬天太冷吧。

希欧维尔感觉她有些战栗。

他一只手与她交握,另一只手绕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塞勒斯事件后,他总是这么安慰她的。但是现在好像不奏效了。

已经不能再奏效了。

她还在被梦魇纠缠,恐惧战栗,绝望沉没。

她就像黑暗里的篝火,已经烧了这么久了。

希欧维尔总觉得能把她还没到绝境,他能在赶她最微弱的时候再度点燃她,成为她的救主,被她崇爱。

但是他没想到会下一场雨。

毫不留情地浇灭这一切。

“虽然黑暗后总能迎来黎明,但我们要意识到,并非所有人都能熬到那个时候……”

一个男声响起。

希欧维尔回过头,看见床头柜上,是卡兰亮着的手机。

保镖把她的日用品从坡道别墅带过来了,她可能要在急救站住一段时间。床头柜里有她的课本、笔记、小火车、拼图以及手机。

希欧维尔把铃声按掉,发现是她定的学习闹钟响了。

这个铃声有点耳熟。

希欧维尔想了一会儿,记起这是学生会主席的竞选演讲词。

也不知道他跟卡兰是什么关系,卡兰居然把这个演讲当作铃声。

希欧维尔拿着卡兰的手机,打开通讯录,一个个常用联系人看下来。

康斯坦斯·雪诺。

拉斐尔。

费曼博士。

瑞贝卡。

“梅德(Mayday)。”

这个名字下是他的号码。

她当然不会把“爱德蒙·希欧维尔”写在自己的通讯录上。

但是,备注为“Mayday”。

这是国际通用的无线电通话遇难求救讯号。

只有发生严重危难,无法自救时,才会用到这个信号。

希欧维尔觉得心尖上好像被敲了一下。

震颤感迅速传遍心室,整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溯。

闪光灯,摇滚乐,湿透的睡衣,支支吾吾的阿诺。

被血染红的游泳池。

还有那个吊笼上,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他记得她在那个时候,扔牢牢抓着藤蔓。

即便黑暗铺天盖地朝她倾泻,她也没想过从吊床上一跃而下。

她要活下去。

她在手机里存过一个求救信号。

她悄悄地叫他“Mayday”。

希欧维尔放下手机,紧抱着颤抖的女孩。

“卡兰?”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对不起。”

——他为她恐惧。

卡兰仍没有回话,但是攥紧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希欧维尔又重复了一遍。

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间,那股淡淡的酒味仿佛还存在,永远挥之不去。

“他们都死了。”

塞勒斯,和所有人。

——他为她染血。

“我们在安全的地方。”希欧维尔拍着她的背,希望她能给一点回应。

说“没关系”也好,说“滚开”也可以。

只要她回应就好了。

“卡兰?”他几近恳求。

卡兰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或许是被他抱得太紧了。

她感觉肩上有濡湿感。

——他为她流泪。

她是他的破冰者,失陷在极地的美丽光圈中,发出没有人听见的求救信号。

他想拥有她,也想拯救她。

他害怕这之间并不存在一种悲悯的平衡。

第76章

卡兰睡过去又醒来,看见黯淡的天色,便再度睡去,过会儿又再度醒来。

如此反复。

她最后一次醒来时,残阳似血。

希欧维尔不在她身边。

心理医生到了。

这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温声细气。卡兰之前的心理医生喜欢教她“怎么做”,而这个女人想听她说话。卡兰一直保持沉默,她也并不生气。

“我不算专业的心理医生……”中年女人说,“但我在妇女儿童救助机构工作了二十年。”

言下之意是,她见过很多卡兰这样的人。

卡兰看向角落,并不是很想听。

中年女人掀起了袖子,她微胖,手臂上的皮肤很白:“你看,这是我前夫留下的。”

她手臂上有个很漂亮的玫瑰皇冠图案。

“纹身?”卡兰皱眉。

“不。”中年女人笑了笑,握住卡兰的手,卡兰退缩了一点,很快碰到医生的皮肤。

皇冠下沿是一圈凹凸不平的疤痕。

心理医生告诉她:“我前夫砍伤了我的手。缝合之后,有一圈消不掉的疤痕,异常醒目。那时候,我也看过不少心理医生。”

卡兰忍不住听进去了。

她甚至又摸了摸骇人的伤疤。

“医生们都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是我前夫的错,我不应该为此羞耻,我要勇敢面对。于是我照着尝试了,我把伤口露出来。”

“然后呢……”

“结果并不好。”医生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所有人都问我,这是从哪里弄上的伤疤?啊,是你的前夫吗?他真是垃圾!于是,每当有人看见这个疤,我就要把它剖出来给人赏析一遍,讲述我不幸的婚姻故事。这比我前夫把它弄上去时还痛苦。”

卡兰视线游离。

医生跟着她看向远处:“有时候,你不必为了证明自己而保持勇敢。想逃避的时候,逃避就好了。所以后来,我在手上纹了皇冠,它很好看,我也很高兴。”

卡兰还是没有回应。

“明天我还会来看你。”医生笑着跟她道别。

卡兰静静坐在床边。

医生出门后,看见外面有道银发身影一闪而逝。她走向这个身影,发现是荆棘鸟庄园的小少爷。

阿诺清了清嗓子,冷淡地问:“怎么样?”

“您是指,病人?”

阿诺颔首。

医生把卡兰的情况告诉他。

她现在敏-感,恐惧,茫然,有严重应激反应。

阿诺听完,往病房走了过去。

他推开门。

卡兰刚爬上床,把薄被拉上膝盖。

她小腿紧绷,大腿和上面一点的地方,又有恰到好处的肉感。这分饱满把她的腰肢衬得更加纤细。如果从后面,掐着她,肯定会感觉很好……

等等,他在想什么。

阿诺猛然记起,卡兰是他青春期最早的幻想对象。

他后来在共和国玩多了美人,早把她忘干净了。现在突然一回想,居然还有点带劲。

“你终于醒了。”他说。

卡兰抬起眼。

他靠在门边,衬衫松垮垮的,低腰裤上的锁链又冷又刺眼,腹肌线上的鹿角纤细狰狞。

“抱歉。”阿诺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们竟然敢动你。你没受伤吧?”

卡兰移开视线,慢慢摇头。

“那有谁侵-犯过你吗?”阿诺又问。

心理医生刚说完的故事,实在太应景了。当她竭力表现出坚强时,总有人会不停翻她的伤疤。

“为什么问这个……”卡兰说。

她声音有点沙哑。

“如果有人碰过你,父亲肯定会很生气。”阿诺思考着什么。

卡兰觉得,他在担心自己被父亲责骂。

“唉,如果他不要你了,你有什么打算?”阿诺叹气问道,“要不然我偷偷放你走,把你带去共和国,就当是道歉了。”

卡兰盯着窗外不说话。

“你觉得怎么样?”阿诺挑眉问。

“我觉得你该走了。”

卡兰看见马车停靠在急救站外,希欧维尔回来了。

阿诺连忙凑到窗边,看见父亲走进急救站,连忙逃出门,结果正好撞上他躲避的人。

希欧维尔看见幼子从卡兰房间里出来,瞳孔有轻微的颤抖。一股暴躁的情绪压在他的面具边沿,随时会溢出来。

他的手握紧权杖,语气沉冷:“你为什么在这里?”

“呃……”

“我记得昨天就让你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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