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之下(66)

保镖给了她开水和两片感冒药。

“你的抵抗力真的很弱。”纳什莉夫人担忧地说。

卡兰吃了药,看着熟睡的爱丽丝,低声问:“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几天?”

“最多三天。”保镖告诉她,“公爵已经出院了。”

纳什莉夫人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光:“他还好吗?到底伤到哪里了……有没有留下残疾?”

“没有,他好得很。”

保镖并不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实际情况就是,白银公现在好得很。

狙-击手射穿了后座的防-弹玻璃,但是未能击中目标。因为白银公后座窗上挂了一串幸运兔脚,遮挡了狙-击手的视野,导致那一枪未能命中目标。等他想开第二枪的时候,旁边的护卫车辆就已经围拢,保护它开进掩体范围了。

保镖解释说:“他侧脸位置受了点擦伤,所以直到今天才公开露面。等他来消息,我就把你们送回去。”

“哦,天哪……”纳什莉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他活着,他活着。我这几天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他出事了,我将不得不回希欧维尔家的墓园里悼念他。”

纳什莉夫人又重重地吸了口气。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卡兰看见她牵起黑纱擦了擦眼睛,她的肩膀颤抖着,看起来非常瘦弱。

“夫人……”保镖想说什么,卡兰把她拉住了。

过了会儿,纳什莉夫人逐渐平静下来。

她又转过身来,眼眶微红。

“请问你能把爱丽丝抱去楼上睡觉吗?”纳什莉夫人将保镖支走了。

客厅里只剩她和卡兰。

纳什莉夫人绞着黑纱说道:“你也许会觉得我对爱德蒙没有那种‘母爱’……”

“我从来不这么觉得。”卡兰诚恳地说。

纳什莉夫人苦笑了一下,把这当做是宽慰。

卡兰平静道:“您或许觉得我对爱丽丝也没有那种‘母爱’。”

纳什莉夫人微怔。

过了会儿,她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她又整理了一下情绪,告诉卡兰:“我们之前冷战了近二十年之久。”

纳什莉夫人和上一代白银公结婚没多久就分居了。

两人性格不合,而且都不是有包容心的人,分居是最不容易伤害彼此的办法。

他们的独生子爱德蒙·希欧维尔在庄园长大,偶尔来爱尔兰探望母亲。他自小就不擅长表达感情,和母亲的关系也很僵硬。

后来上一代白银公因急病过世。

他死时,爱德蒙·希欧维尔刚刚获得一对双胞胎儿子。

“那时候,他请我回庄园,希望我来看看我的孙子们。”纳什莉夫人不停揉着黑纱,眼神低垂,“我拒绝了。我太软弱了……不愿意承担责任,也不希望让庄园束缚我的自由。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那时候才四十岁出头,还有大把时光可以玩乐,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华美牢笼里照顾孩子。

所以她没有同意希欧维尔的请求。

她只能通过报纸了解荆棘鸟庄园的消息——

蒂琳开始热衷动物保护和其他各种慈善事业,每天都辗转在宴会之上,她妆容精致,挥金如土,赢得所有人一致称赞。

拉斐尔和阿诺在仆人和家庭教师的环绕下逐渐成长。

希欧维尔整天忙于政事,很少回庄园。

他在丧父后独自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这之后,我和他再也没有说过话。直到我去共和国参加塞勒斯的葬礼。”

纳什莉夫人用深沉而复杂的眼神看着卡兰。

卡兰隐隐猜到什么:“他请您照顾他的女儿?”

“是的。”纳什莉夫人悲伤地点头。

而这一次,纳什莉夫人不能再拒绝他了。

“我并不是不爱他。”纳什莉夫人轻声告诉卡兰,“我只是,也很爱我自己。我本来以为按照他的性格,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说一句话了……但是……”

纳什莉夫人又流泪了。

——但是他先低头了。

“卡兰……”纳什莉夫人慢慢伸出手,碰到卡兰的手臂,“你根本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第68章

纳什莉没有见过他不带深意的笑,没有见过他安静温和地注视一个女人,也不曾见过他张开羽翼,给他不屑一顾的人遮风挡雨。

“我甚至没想过赢得他的原谅,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每周能跟他和睦地共处一室,聊上几句小镇琐事。”

纳什莉一边流着泪,一边牢牢抓着卡兰的肩。

非常用力。

她的眼睛里挣扎着忧虑与痛苦:“天哪,孩子,你懂吗?你已经得到他了。”

你已经可以伤害一位不曾被触碰过的神了。

纳什莉夫人的呼吸非常轻,她用极低的声音对卡兰说:“你恨他,我完全没有意见。但假使你怀有一丝爱意,请对他……”

“夫人,我们可以回去了。”保镖从楼上下来,终止了这段对话。

“仁慈。”纳什莉夫人起身时,在卡兰耳边说道。

*

卡兰直接回学校上课。

保镖把车开到了医学院的实验楼下。

康斯坦斯在窗边看着卡兰从黑色豪车上下来,一米九多高的女性保镖为她打开车门,在她耳边絮叨着什么。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保镖询问道。

“回形针、固体胶、活页本的内页,还有火车电池也要换了。对了,请问你能帮我把猫接回家吗?”

“公爵大人今晚会来。”

“好吧……谢谢,辛苦了。”

车渐渐开远,卡兰提着包走上楼。

她跟康斯坦斯点头打招呼,然后在前座洗手准备上课。

康斯坦斯以前从未深入思考过她的出身。

她很有教养,为人低调,除了专业课之外基本不跟同学交流。偶尔有人主动搭话,她会表现得很无措,让人觉得莫名尴尬。

她的社交能力有点问题。

康斯坦斯觉得她的家庭并不幸福,或许,并不富足。

但她自己的经济条件很好。

康斯坦斯不禁怀疑她跟拉斐尔有什么包养关系。

因为她衣品很好,一套套衣服全部是从头到脚配好的,经常一个季度都不重样。她随手放在地上的提包,没有标签,皮质高级,针脚细密,把手上系的丝巾看得出是手工刺绣,价格总归不会低。

康斯坦斯以前开玩笑问她家是不是有自己的裁缝。

卡兰非常震惊地否认了。

现在康斯坦斯觉得,那份震惊来自——“你居然猜到了”,而不是“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给卡兰扔了个纸条。

“你上周怎么没来上课?”

卡兰戴上手套,在纸条上写“生病”,然后把它扔回去。

康斯坦斯又扔了一个纸团。

“拉斐尔上周也没来。”

“我觉得你可以多关注些我和他之外的事情。”

“比如白银公遇刺?”

实验课老师从台上走下来,卡兰用刀把纸团戳进心脏膜瓣里,康斯坦斯看得一阵心绞痛。

下课后,卡兰急匆匆地离开,康斯坦斯想把她拦住。

“别问我了,康斯坦斯,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不是这件事。”康斯坦斯认真地说,“这周四下午你有课吗?我们社团有个活动。”

卡兰惊讶地看着他:“没有,是什么活动?”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康斯坦斯说道。

卡兰意识到是哪类活动。

她微微沉默,点头同意:“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晚上,她回到家里,希欧维尔已经在卧室等着了。

他穿着睡衣,侧边的头发剪掉了一点点,以前看起来很平整,现在则有一丝凌乱随意。他在暖黄色的床头灯下翻她的笔记本,鎏金银发,琥珀蓝瞳,美丽如虚构。

卡兰注意到自己的火车位置变了。

它是按照日期摆放的,日历撕掉一天,刻度就往前移一格。希欧维尔居然把它放在了正确的那一格里。

‘你对他做了什么?’

卡兰忍不住想起纳什莉夫人的话。

“晚上好。”她关上卧室门,放下提包。

希欧维尔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翻她的笔记。

她的字很潦草。

希欧维尔擅长笔锋尖锐的花体,纸上枯木丛生,或石碑林立。而她的本子看起来葱葱茏茏,很容易让人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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