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芯在台上滔滔不绝。
和乐的注意力集中于她的嘴，阿Q地想，这张嘴在动，自己就还是安全的。她希望麻芯说得多点，再多点。
然而再多，也总有说完的时候。
她看到麻芯的嘴不动了。
该她了。
和乐死死握着拳，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她深吸口气，见麻芯迈下讲台，两条腿缓缓直起，一步步艰难蠕动出座位。
于端阳目光端凝。
往讲台走的小姑娘穿着校服。今天是报到日，班里穿校服的不多，不多到她是绝无仅有的那一个。
太乖。
迈上讲台后，小姑娘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乐。
清癯的楷体，有点瘦金的韵味，十分清丽。
接着，她转过身，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衬得她胳膊和颈项异常纤细，肤色极白。鼻梁上架着硕大的黑框眼镜，遮住大半脸，额前光洁，也是一片雪白。
和乐捏紧校服裤子，汗水打湿校裤，留下几点墨黑，她深吸口气，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大脑一片空白。
一秒、两秒……
她听到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声，不必抬眼，也能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异常目光。
说话呀，和乐，不说你怎么下台呢。她在心底催促自己。
“说不说啊？同学，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了。”见她迟迟不说话，后排男生调侃出声。
“当然说啊，而且哪里过去一个世纪了？要一个世纪了，你还在这，难道你留了一百年级啊？”
机智的反击赢得几声喝彩。
和乐听出来，是麻芯的声音。
“安静。”再是班主任的声音。
她紧盯讲台上的粉笔盒，趁气氛还未再次僵滞，张开口。
这次是有声音的：“我叫和乐之前是高一（8）班的谢谢大家。”
一口气完成自我介绍，她朝台下一鞠躬，下去了。
底下有多少张脸，大约就有多少个懵逼。
于端阳一挑眉，做老师三年，脑袋和身体成直角鞠躬的学生，他只见过一个；听了这么多自我介绍，语不加点的，也只见过一个。
看来，没认错人。
第3章 进来吧
所有人完成自我介绍后，班主任重新走上讲台。
下面就是计票。于端阳随意指了第一排一名女生上来唱票，他负责统计。
接下来，班里同学亲眼见证了班主任的惊人效率，几乎是唱票的女生才落声，他已经在黑板上找到名字，划下“正”字的一笔。
很快，班长人选确定，结果是压倒性的。班里42人，选米容容的有36人。
“呼声很高。”于端阳随口一句。
压倒性的票数，班长之位敲定。
没设副班，接下来是团支书，当选的是一名男生，这名男生是学生会的，成绩不错，长相不错，也是高票。
两个重量级职务选完，开始委员的竞选，第一个便是学习委员。
和乐坐在位置上神游天外，在她看来，这场竞选，她完全是局外人；不意唱票的女生报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和乐”。
她心头狂跳。本以为是意外，结果连着三票都是她，末了，她名字旁的“正”字有6个，选她的共计30人。
“呼声也很高啊。”班主任在台上评价道。
麻芯比自己当选还兴奋，高声说：“老师，你不知道，和乐高一考试每次都上红榜的，在我们班，除了容容，就没比她好的了。”
和乐垂头坐在位置上，脸憋得通红。
麻芯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夸张。
行健理强文弱，加上理科在高考专业上的优势，即使今年文科挽尊，一般高一能考到年级前五十的，除非文科优势明显，都会选理科。一算下来，一个文科班能分到两三个红榜的就算不错了。
“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于端阳边说边往左边迈了几步，黑板最左，有一列职位，当选的人，名字会直接出现在冒号后。
他在“学习委员”后写上“和乐”二字。
和乐看着那六个字，忍不住拿上齿抵着内嘴唇，近乎自虐般，一遍遍地啮咬。
计票统共也就花了二十分钟，对几个职务的人员稍作调整后，竞选尘埃落定。班主任让第一届班委成员站起来接受一下围观。
底下哄笑。
和乐一点反应没有，还是麻芯扯她才起来，麻芯被选为文娱委员，调皮地四下鞠躬。
“那这学期的班干先这么定了，至于位置，我想你们也不愿意被拆散。”班主任露齿一笑，“那也先这么坐着，换不换，看你们月考的表现。”
随后，班主任开始布置任务，搬书的搬书，领卫生器具的领卫生器具，搬桌子的搬桌子，大扫除时也是亲自上阵，毫无架子。
和乐盯着那道挽着袖、弯着腰的背影，暗想，或许可以试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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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左右，一班人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干净的课桌上摆放着崭新的书本。
和乐是学习委员，负责给三四组发书，完成任务后，她走至座位坐下，保留着小学时的习惯，想给每本书写上名字和班级。
讲台上，班主任一声令下，可以去吃饭了！
教室顿时嘈杂起来，各自呼朋引伴。
行健是寄宿制，走读的需要申请，多数人会选择住校。不过今天是报到日，出校门是被允准的，自然得出去搓一顿。
“和乐，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和乐笔下一顿，侧头看去，包括麻芯，课桌旁共站了三名女生。
她脸一红，“我还不饿，而且等下我还要去图书馆还书，你们先去吧。”
“啊？寝室第一顿饭啊，一起嘛。而且我们去外面吃开封菜，想想原味吮指鸡，想想新奥尔良堡，是不是很有食欲？连容容都抛弃她的小蝌蚪跟我们吃饭了。来嘛！”
她脸更红，不过还是摇着头，声音很轻，“不了。”
米容容扯了下麻芯短卫衣上的帽子，后者会意，好嘛好嘛，爱她就要尊重她。
她噘了下嘴，不情不愿道：“那好吧。我们先走了。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啊。”
“不用了，谢谢。”
几人离开。
和乐轻舒口气，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只剩她一个，她放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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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综办公室前，和乐四下打量，周围没人，她憋着气，小心翼翼地握住门柄往下扣，到底后，她轻轻往里推，脑袋也抻过去，想看看办公室有没人在。
推到一半，她怔住，因为原本空荡的门缝突然被人塞严实了。
她手滞在门柄上，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会这么巧吧？
她抬头飞快一扫，站在门边的，可不是下午才上任的新班主任？身边还站着一名年纪较大的老师，她不认识。
和乐火速撒开手，室内打了空调，沁凉的空气扑棱过来，仍没能给她的脸降温。
她立正，声若蚊蚋：“老师们好。”
“找我有事？”
声音她认得出，是新班主任，隐约含着笑。
“嗯，有事。”她讷讷回，转念想着老师这架势应该是要去吃饭，又飞快摇头，“也、也没事。”
“噗。”老教师当场就笑了，“怎么有事还能没事了呢。端阳，你这学生有点意思啊。得，反正我也只是来找你唠嗑，学生重要，明天我再来找你。”
“到时候我去找您。”
“行！”
见老教师要出门，和乐忙侧身让路，憋出一句细弱的“老师再见”，等老教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犹杵在原地。
她好像耽误老师吃饭了。
“进来吧。没罚你站。”
“哦。”
第4章 一学期
办公室的空调刚关不久，空气凉丝丝的。见老师往那台立式空调走去，和乐忙制止：“老师，不用开的，我很快说完。”
“那就不开，自然风更好。”
于端阳从善如流，走去办公桌前坐下，抬眼看她。
小姑娘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没蓄刘海的额头，干干净净，白得发光。
乖是真乖，就是太乖。
和乐不敢耽误时间，道出来意：“老师，不好意思，耽误您吃饭。我来是想说，我可不可以，”说到一半，想及低头说话不礼貌，她鼓足勇气，扬起脑袋，“不当学习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