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到尾能做的,唯有忍;却忘了,忍字头上一把刀。
路茯苓不由怔愕。
地板上坐着的还是她儿子吗?
十五六岁就不可一世,上天入地的,这几年当了老师,才稍稍知道收敛,她自认没见过这小子束手无策的模样。
她到底是过来人,半晌也跟着叹口气,“你那会把人带回家,我心里就有数了。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单独带女学生回家这事做得做不得,你还能不清楚?再者这些年,别说女学生,就连女同学我都没见你往家带的。”
于端阳抬眼,嘴角勾着淡笑,“妈,所以我奉劝您别把人吓跑了。不然,您可能熬到七老八十,心心念念的孙子还没个着落。”
“呵。”路茯苓被气乐了,她这什么还没做,媳妇也还没进门呢,她就被亲儿子威胁上了?
这胳膊肘怕是往外拐畸形了。
瞧着面前这位脸色不对,深知长辈还是得哄,于端阳继续说:“您知道我手机有开门提示,这扇门有指纹的就三个,爸在出差。我就是知道您最通情达理,才放心让你们见面。”
这话听得还算舒心,路茯苓脸色稍缓,想了一阵,仍是放心不下,“你爸和我先不提。你外公做了半辈子老师,最忌讳什么,你还不清楚?当年你要做老师,他亲自写下‘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赠予你……”
“这个不劳您操心,我自有办法。”
“我是怕你被冲昏头脑。”
“早就被冲昏头脑了。”他不由轻嗤。
至少搁五六年前,他绝不会假设,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的学生;还为了和这个学生在一起,殚精竭虑。
“知道被冲昏头脑还不及时收手?这件事说轻不轻,说重,只会更重。”
于端阳又是呵笑,怎么没想过收手?也只是想过罢了。
当年她参加两百米决赛,最后五十米加速,朝他的方向猛冲而来时,他脑子里就两个字:栽了。
这么多年,也不过证明了,他栽得有多彻底。
“妈,我等了二十五年,才等到人,够久了。”
客厅陷入死寂。
末了,路茯苓拂拂手臂,掸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和人差了多少岁啊?也不怕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乐乐那张脸,看着还像十七八岁。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
于端阳收了逗猫棒,抬头慢悠悠道:“妈,老牛啃嫩草的经验,您最丰富不是吗?”
路茯苓当即沉了脸。
路茯苓和于建树是姐弟恋,岁数倒是相差不大,就两岁,只不过于建树是出了名的娃娃脸,五十好几,说是三十几都有人信,路茯苓的脸也不显老,可再不显老,也嫩不过老公那张脸,再者论岁数,老还是她老,是以半辈子最扎心的事要数别人说她老牛吃嫩草。
这话打儿子口里说出来,更是把她的心扎成马蜂窝。
这混小子!
于端阳见好就收:“妈,我们在这叨咕这么久,厨房里的人估计得想多。您还是进厨房搭把手吧。”
第101章 遮羞布
后来的餐桌上,气氛一直很好。
路茯苓已经在家吃过,就要了一碗鱼头汤,喝汤的时候赞不绝口,大概为了安抚她,特地提了一句:“乐乐,以后可以常来这,要你过来,可不是给这混小子做饭,给他惯的,你啊,就教他做饭,尤其周末,这小子一个人在家,肯定乱来,你过来盯着他。学费什么的,你看着要。”
和乐正在埋头吃饭,冷不丁听到这话,差点没噎住。
于端阳附和:“你刚才不是说一道菜做不好,会一直练?要是不好吃,你可以上这来练,我很乐意做小白鼠。”
和乐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嗯嗯哦哦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应什么。
回去快八点,和乐是被人开车送回去的。
司机在驾驶座发问:“觉得养老房还过得去吗?”
养老房?和乐汗颜,对问题也不解:“老师……是指什么?”
“我的居住环境,问问你的看法。”
和乐更加不解,老师是心血来潮,要考她地理简答题?
她也只好当地理题解答:“周围有学校、医院、公园,基础设施完善;公交站点多,交通便利;远离工业区,绿化率高,空气清新……”
她吧啦吧啦,一本正经地答题,答完侧了下眼,旁边这位的唇角勾得比平时醒目多了,卧蚕……看着都快蠕动了。
所以,老师是在憋笑吗?
下一秒,和乐便得到答案,因为这位发话了,果然噙着十足十的笑意:“不考简答题。居住环境直接影响住户幸福感,看样子,你对那里的环境很满意。”
和乐愣愣点头,不禁嘀咕,老师一下提幸福感,一下问居住环境,意欲何为?
于端阳接着说:“养老房有两个卧室。”
“呃,我知道。”和乐迟滞地点点头,然后呢?
“另一个卧室空着,如果你愿意,可以搬过来。”
天打雷劈是什么感觉,大约就是她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
和乐磕磕巴巴的,好半晌才支吾出声,“老师是因为……刚才的菜吗?”
“算是一部分原因,我妈不是开口让你教我做菜?”路口红灯,于端阳踩下刹车,车子缓停于路口:“主要滚滚最近有点闹脾气,小家伙黏我,给我爸妈带也不肯,异短这个品种需要人陪。看得出来,滚滚挺喜欢你。你现在只是实习,时间也比较自由。”
滚滚挺喜欢她?和乐抚着虎口,内心一百个黑人问号脸。
捕捉到她的小动作,他勾唇:“要是我说,我也被滚滚挠过,而且破皮流血,为此去打了狂犬疫苗,你信吗?”
“真的?”
“真的。”只不过,那回是滚滚和他打闹时,因为指甲蓄得太长,误伤了他。
“滚滚不喜欢刷牙,之前我妈给它刷牙,它相当抗拒,你来,它几乎没有挣扎,我在场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喜欢你。人猫也讲缘分,它的名字是你起的,说起来,”他侧头看她,“它的新主人也是你陪它等到的。”
和乐抓狂。
老师还能更会说吗?愣是把不合理说成了合理,句句还都是能窝进人心里的话?
“另外,现阶段你在备课方面还有疑难,如果你信任我的业务能力,搬过来后,工作日晚上,我可以就近指导。”
和乐已经数不清短短一分钟内,身边人发动了几轮进攻。事实上,她哪有什么防御,老师本身就是致命武器。
搬过去,都不用四舍五入,简而言之就是同居。
起床见到的第一个人,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都是他;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备课、一起吸猫,享受家属待遇;更重要的,可以侵入他的生活,看到最放松最真实的他,睡眼惺忪的,放声大笑的,她做梦都想把心里那个形象一点点填充完整。
不不不,这待遇已经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拒绝是万万不敢也不能拒绝的,沉默数秒,唯恐冷落了人,她轻声打着商量:“我能考虑一下吗?我不回去,得和我爸商量一下。”
“当然。”
两个字,恁地是光风霁月。
不像她,自听到这个提议起,心思歪得没比家门前那棵歪脖子树好多少。
临下车前,于端阳叫住和乐:“对了,有样东西一直忘了还。”
“嗯?”和乐的脑子还大范围空白,压根回忆不出自己借了老师什么东西。
于端阳打开储物箱,取出一把伞,赫然是前几天问和乐借的那把。
他递出去,弯了下唇,“你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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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溜着雨伞回家,和乐持续神不守舍,杂七杂八想了一筐,觉着老师这一趟真是一箭多雕,既让滚滚熟稔她,还带她看了房源,甚至见了阿姨,到时候要真住在一起,阿姨过来了,也不至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一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搜索“男女合租”。
多数女生认为不可行,主要不清楚底细,而且,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极易燎原,即使男女合租,大多也是两女一男。也有女生认为可行的,觉得男人没那么多事,而且有个男人比较可靠。
而她清楚老师的底细,可靠得不能再可靠,另外,老师非但不多事,还擅长解决疑难杂症;除了厨艺不佳,老师还有什么不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