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困惑地眨眨眼，试图想象那人说这句话的神态。结果是，她想象不出。
老师这是在……逗她吗？
不知道该回什么，手指在输入框里徘徊许久，踌躇间，屏幕上又弹出三个字：【不麻烦】
不麻烦的意思是她没添麻烦还是他不嫌麻烦？
和乐无意识地咬住勺子。鼻翼间充塞着鸡肉粥的香味，她找到话题，开始打字：【老师吃过早餐了吗？】
【正要去吃】
【那老师快去吧，别饿着了。】
于端阳倚着飘窗，头发已经半干，他随手把毛巾掷在不远处的椅背上，凝着这句话，在输入框键入几个字，又删去。
欲速不达。刚才那句怕是吓到了她，还是调用文火为好。
正打算回信，又有新消息弹现：【老师，昨晚迷迷瞪瞪，好像在您车上听到一首歌，挺好听的，有点像摇篮曲，您知道歌名是什么吗？】
他唇线一勾，开始敲字。
左上意外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和乐抿了下唇。其实，她可以自己查的，因为其中一句歌词循环数遍，她记忆犹新。
下一秒，对话框跃入眼球，两个字，没有多余赘述：【宝贝】
她心头“咯噔”，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瞪着屏幕数秒，蓦然松气，心底默念，老师说的是歌名，是歌名，是歌名。
别想歪。
她于是敲：【好，谢谢老师。】
【早餐尽量吃得清淡点，有条件的话煮点醒酒汤喝】
【我爸给我煮了，早餐也正在吃】
那头没再回。
和乐心满意足，退出微信，点进音乐软件，查找“宝贝”。歌名为宝贝的有十数首，她一首首点进去，不是就退出，点到第五首时，熟悉的旋律流溢而出。
“Hey”方唱响，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和乐从容不迫地摁下暂停键。
和明华端着粥在边上坐下，注意到她不寻常的脸色，纳闷：“阿乐，你昨晚是不是吹了风，有些着凉？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别是发烧了吧？”
她举起一勺粥吹凉，面上平淡如水，“刚才喝了汤，穿得又多，有点热，等会就好了。”
和明华不疑有他，“还难受吗？吃完了再去睡一觉，睡觉最管用。现在是假期，别把自己逼太紧，过几天去实习，有的是早起的机会。”
“嗯，我等会就去。”
父女俩各自无话，论吃饭速度，两人都是好手，两只碗差不多同时见底。
饭后，一个出门，一个收拾。
出门的站在门边念叨：“记得睡一觉，睡醒了就起来，赖着不起，仔细头疼，菜都在冰箱里，午饭记得吃。”
收拾的站在桌旁嘱咐：“您也是，记得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对胃不好，也别随便吃一点对付过去。”
“知道了，那爸爸先走了。”
“嗯，晚上早点回来。”
“好。”
听到关门声，和乐心头松泛，之前从未设想过有一天，她和爸会换回这个相处模式。
幸也。
洗碗、洗澡、换床单，早上七点半，和乐重新躺回床上。
把软件里的暂停键改为播放键，第一句就是一声宠溺的“宝贝”。
她翻到微信的聊天界面。
昨天听的应该是音乐频道，除了这首歌，必定还播放过其他，老师能一下子报出歌名，至少说明，他注意到了这首歌。
这是否意味着，老师也和她一样，对这首歌有感触？
宝贝，我每天在想着你，想着你，想着你……
心口酥酥麻麻的，她往下滑动屏幕，看到那句“打算怎么办”。
她咬了下唇，暗想，她要是对老师说她打算以身相许，他会不会被她吓坏？
和乐面色绯红，把手机放回床头柜，闭上眼。
耳边旋律悠而缓，像泊在岸边的一叶扁舟，随波漂浮，乘风荡漾。她心情轻盈得也像躺在了小船里，荡来荡去。
最后一缕意识被抽离前，她心道，还有一周，就要见面了。
******
正月初十，和乐六点起了床。
换上不久前特地买的衬衫和西装裤，都不是太正式的款式，带着点青春气息。
她事先看过公交app，在公交站等了三分钟，车就到了，时间尚早，又是春节，车厢只零星几个人，她选了倒数第二排，塞上耳机，开始听评书。
清晨的风还是冷的，旁边车窗开得大，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冰冷的风扑打在脸上，睡意顿消。
车子行进，天也随之亮透，不远处，阳光把云层灼出洞，光芒倾漏，如一束聚光灯。
一小时后，和乐从车上下来，站到行健中学的大门口，她下意识攥了下挎包的袋子。
四年来，她回过行健三趟，一回是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来给学弟学妹传授经验，还有两回，是偷偷来的。
这次，又是新身份。
她外头套了一条黑色长款羽绒服，有帽子，衣服前后还有卡通贴标，相当减龄，浑身上下就一张脸露在外面。
保安看到她，还以为是迟到的学生，杀气腾腾地睇她一眼，“哪个班的？校徽呢？”
和乐忽然生出调皮的念头，一双大眼睛瞅着面前，可怜巴巴，“对不起啊，保安叔叔，今天太冷，我睡迟了，扣分的话要罚跑十圈，我之前没迟到过，能不能通融一次？”
保安年岁大，心软，不由面露难色。这小姑娘长得水灵，眼睛生得尤其好，这么盯着他，可够叫人吃不住的。尤其这大冷天的，鼻子冻得通红，更让人不忍心。
“就这一次……”和乐加大力度。
“好吧好吧，看你面生，下不为例。”
“谢谢保安叔叔，您真是个好人。”
小姑娘笑容甜，话也甜，保安被夸得脸都红了，目送其往校园走，看着看着，看出不对来，不禁嘀咕，这姑娘怎么往行政楼走了呢……
没等他弄明白，耳边响起汽车鸣笛声，校门口一辆车子驶近，他招呼道：“小于，这就回来了啊？”
车里的人淡淡一笑，“嗯，拿到资料就回来了。”
倒是没想到，还有一场免费好戏可看。
见那道身影转眼拐进行政楼，他唇角笑意加深。
第92章 最得意
之前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和乐等了半个多小时，副校长终于出现，因为当年出席过一班的谢师宴，对她有印象。
见了她，副校长笑眯眯道：“来了啊。”
“校长好。”
寒暄过后，副校长推了推眼镜，“我看了你的简历，GPA很高，好像还修了心双是吧？很优秀。你是行健出去的，这次回来实习，也是一个反哺母校的机会。行健基本不招本科生，不过，我们一直倡导师资队伍年轻化，这次实习，也是一次宝贵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
和乐耐心听着，在心底划重点，倡导师资队伍年轻化，要把握机会。
“也谢谢学校给我这次机会。”
“嗯，走吧，带你去教学楼。
第二节是历史，差不多要开始上课了。”
去教学楼的路上，副校长与她亲切攀谈：“我记得你之前是端阳的学生？”
和乐维持礼貌的微笑，“是的。”
“巧了，他今年教高一，正好是你这个班的班主任。”
她睫毛轻颤，“这么巧。”
她知道老师带过她们那届之后，没再从高二带起，而是跳回高一，算一算，今年的确是教高一下学期。
就是没想到，她会和老师同班。
副校长瞥她一眼，笑容意味深长，“小于这几年的成绩很出彩，又是评先进又是评职称的，你可以多多向他讨教经验。”
和乐附和：“于老师的确很厉害。”
闻言，副校长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到达高一文综办公室门口，甫推门，温暖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办公室里三名老师，两名坐在办公桌前，一名立在窗前。
和乐微微晃神，窗前那个位置似乎对着校长和她来时的路线。
副校长拍拍手，“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
闻见动静，窗边那人侧过头，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烟气缥缈。他含笑望来，身上的灰色毛衣衬得他脸如玉山，映照来人。
和乐脑子里陡然钻出追星少女麻芯的口头禅——你嘴角一勾，我命都给你。
这一眼，又截然不同于酒店的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