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在映桐的房间里坐了两炷香的时间,就像坐了一生那么久,他努力地要求自己不去想结果,就算映桐没有说动他们的父母,他也要去求他们。一会儿,门嘎吱一声开了,映桐进门来,望着杨逍一言不发,杨逍紧张地心都痛了,半晌映桐开口到:“你随我来,我父亲要问你些事。”,杨逍连忙起身,跟着映桐去纪家的书房了,那么短的走廊,杨逍像走了半辈子,他觉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这半生经历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时刻,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果不其然,杨逍进屋以后,纪英一句话都没说,宁氏坐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又很快地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杨逍全然没有了以往的能说会道,这回真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也只能跟着沉默。半晌,纪英终于开口了:“你是杨逍?”,“纪伯父纪伯母,我是。”,“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伯父!”,杨逍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仍旧什么都说不出。“你比晓芙大出这样多,你好歹为她想一想,就算晓芙是没有婚约的,你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伯父,在下错了,这件事晚辈懊恼不已,但我对晓芙是真心的,现在哪怕是豁出命去,我只想多做一点弥补,求伯父伯母,给我一个机会。”,“你快些离开,我们是不会同意的,殷家的婚约我们会退,晓芙后半生,就在家庙里念佛。”,“伯父......晓芙现在身受重伤,好歹让我先带她去找个好大夫看看,等她好了,我一定将她送回来。”,“大夫我们自己会找。”,“伯父,晓芙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太好,我得带她去拜访一个神医才行!”,“这世间只有你杨逍才能找到神医?”,“我......”,“你快些离开,你于我们纪家毕竟有恩情,晓芙也放不下你,过去的事,暂且不论,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晓芙跟你走。”。只听地扑通一声,杨逍立即跪在了纪家二老的面前,纪英和宁氏也慌了,宁氏想站起来扶他,却被纪英拦住了:“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来见二老之前发过誓,这次除非我死,誓死也要求得二老的同意,二老若不同意,我就跪死在这里。”,“好,那你跪,我看你今天能跪多久!”,纪英气地起身拂袖而去,宁氏回头看了一眼杨逍,叹了口气也出去了。
杨逍看着窗外的光线变暗又变亮,他知道已经过去一天了,他心里只是挂念晓芙。晓芙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默然不语,一会儿问周氏:“周姐姐,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周氏望望窗外,她知道父亲生气了,情况想必不会太好,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安慰晓芙:“想必爹爹有些话要交待他呢。”,“爹娘是不会同意的。”,“也不至于,好事多磨呀妹妹,爹娘若不为难他一番,这么轻易地把你嫁给他了,他往后不会珍惜你的。”,周氏尽力安抚着晓芙,晓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眼泪悄声滑出来,她只是担心着杨逍。
杨逍想,自己大概能不吃不喝活十多天,十多天一过,死了便死了,只是晓芙又要怎么活,他想带着晓芙跑,不知道晓芙肯不肯,这些都是晓芙的家人,总不能乱来,他死没关系,可怜了晓芙和孩子。正想着,书房门嘎吱一声又开了,杨逍想,映桐来劝他了,但他这次就要犟到底,除非他死,就要把晓芙给带走。“你起来,坐下说话。”,是纪英的声音,杨逍惊讶地抬起头,纪英和宁氏站在他面前,是一对一辈子为国为家,为儿女操劳的父母,就像他印象中,自己的父母那样,他突然无比地憎恨自己,给这样两位老人,增加了这么多烦恼。他不知道纪英要跟他说什么,但语气总是缓和了不少,这样跪着,倒像是在逼迫他们了,他站起了身,但没有坐下,纪英也不再劝他。
又像等了半生,纪英捋了捋胡子,终于开口了:“我们去看过晓芙了,情况确实不太好,你带她走,务必要请人治好她,往后她还是我们纪家的女儿,但是一二十年内,你们也别回来了。”,杨逍对纪英这话有些疑惑,不敢答言,“我们一家,这么多条性命,要让人知道与你明教的人结交,都会没命的,我和她娘,也不能不顾全家老小的性命,但晓芙,终归是我们的心头肉,她娘说得对,只要她平安活着,比什么都好,要不让她跟你走,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再说她腹内那孩子,毕竟也需要父亲的庇护。”,杨逍望着纪家的二老,心里百感交集,他想,他们一生的喜忧,果然都系在几个孩子身上,让杨逍感到温暖又敬佩。杨逍再次跪下,他从前只跪过祖宗父母,师父教主,还有晓芙,现在纪家二老,也是他要跪的人了。“二老请放心,只要我在一天,断不会让晓芙受半分委屈,保证她余生幸福快乐。”,他抱着拳,对纪家二老拜了三拜。“你有心就好,另外,我们知道你素来有本事,师太和殷家那边,你想个法子,把这事掩盖过去,我们纪家的名声倒在其次,若这些事不拿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只怕有人不会放过晓芙的。”,“晚辈明白,这事交给晚辈去办。”,杨逍想,终于求得了晓芙父母的同意,其余的事,总有办法,说到底,还是委屈了晓芙,但愿能用余生慢慢补偿她。
(五)
杨逍快马去山中,找到了胡医仙,向他求了一副驱寒的神药,并一副假死药,请纪家同时给峨眉派去了一封信,说晓芙回家时身受重伤,纪家请遍名医,皆言无可救治,不得已向师太求助,灭绝师太接到信,立即带着几名弟子,下山往汉阳赶去了。杨逍先给晓芙服了驱寒的药,说这个能逼退一些寒毒,他再日日为她疗伤,能好不少,但要根治,等事情办好,还得带她去一趟蝴蝶谷。
灭绝师太一干人等快到汉阳城外时,杨逍早已着安排的人打探好了,便给晓芙服下了假死药:“委屈你了晓芙。”,这件事瞒地好好的,杨逍也没明里出现在大家面前,除了纪家二老,映桐和周氏,还有他们两个,再没旁人知道,碧水来喂晓芙喝药时,是真的吓到了,碗也跌落在地上摔碎了:“不好了,小姐,小姐没气了!”,纪家上下悲痛不已,纪英连忙着人去订寿材,挂白布,请人去殷家传消息。灭绝师太走到纪宅门口,便看见门口挂着白布白灯笼,暗叫一声不好,着人通传了,进屋去一问,晓芙果然刚刚离世。“师父来迟了。”,她不顾众人的劝阻,最后去看了晓芙一眼,她果然没气了,脸煞白,听说是背后中了一掌,人已经去了,她也不好再问,想着江湖险恶,必是为了倚天剑屠龙刀,晓芙才遭此一劫,也心痛不已。
“纪先生,纪夫人,请节哀。”,灭绝师太看着纪家二老凄然的神色,也不好再多说多问,她虽然也伤痛难言,但总不好越过晓芙的父母去,师父送徒儿,礼节已到,几个师姐妹也伤心晓芙的离世,就连丁敏君,虽然素来嫉妒晓芙,猛地见她已经过世,也难免不伤心,几人守了一夜,亲眼见到晓芙进了棺材,给她上过了几炷香,见纪家一众人都忙碌无暇,也不好多叨扰,便告辞回峨眉山去了。殷家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殷梨亭的父母先来,见未过门的儿媳妇就这么去了,也是伤痛不已,但这婚约,就自然解除了,因晓芙未过门,那牌位上,也只能写是纪家的女儿。殷梨亭在武当山上,接到信再来,已经迟了两天,张三丰担心他情绪不好,派张松溪跟着一块儿来的,他进门时神情呆滞,已经无话可说了,不知道怎么一年前还活蹦乱跳,日日在自己心里走来走去,一年后就该和自己成婚的纪家妹妹,怎么就这么过世了呢,但他到底是大家子弟,给晓芙上完香,还知道先来安慰纪家叔父叔母,这倒让纪家二老觉得心里难安,但想着女儿到底已经对不起殷家世侄了,这婚无论如何也是要退的,不能叫殷家世侄白吃这个亏,说女儿已故,让他早点再定一个婚约,对他也是好的。晓芙的灵柩在堂前停了几天,她自己是在第一日的夜间,就被杨逍偷偷接了出来,躲在后院,等着这场戏演完,送走了几波来客,全城都知道纪家的小女儿年纪轻轻就走了,大家素来知道纪家是个良善人家,也都叹息不已,几个纪家的家仆,抬着空的棺椁,把晓芙葬了,纪英说晓芙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子,福泽不深厚,便没有大办,众人也顾及到纪家二老伤心,也都没有半点怀疑,就这样,除了知道真相的几个人,都以为晓芙已经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