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番外(12)

“一年之后,天地气机,盛极衰,衰极盛,”姑娘声音有些颤,身形忽然拔高,脸庞长开,金色面具覆上脸庞,黑发披散恍若疯魔,手中重剑碎昆仑,变了骖龙君的样子:“开生生造化……”

“原来如此。”陈微尘垂下眼,低低笑一声,手中拿起镜花鉴,背面对着陆红颜,镜背镶着一颗灰白眼石,当真如一颗看遍红尘的冷冷眼眸,“想起来了,就回去吧。”

镜花鉴,观心,破幻。

姑娘与那眼对视,一时怔住。

幻境坍落忽地加快,从四面八方向两人所处之处崩塌,几息过后,四处全是虚空,唯余此处孤岛。

她闭上眼,喃喃那几句:“我生君已,君已……”

终于想起前尘,她嘴角牵出一个似喜似悲的笑,仰头向后倒下。

那红影在寒风雪色中翻飞,没入无边虚空,迷雾散去,回归清明。

“终究没有看破。”陈微尘自言自语,环视四周,看见又是峭壁雪崖,长阶入云。

“看不破便看不破……”他低低道:“你不是也没有看破?”

他收了镜花鉴,像之前那人一样,沿着长长石阶向上,走入云气中。

山巅有棵约有千年的雪松,新雪覆上梢头,下面设着石桌石椅,质地润泽,有玉色。

桌上一壶酒,一对杯。

他坐下自斟自饮,不知过了多久,夜色落下,天边几处疏星,朗月辉映。

背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见白衣人踏雪而来,一轮银月下,寒风吹起衣袂。

一时恍若置身广寒仙宫,看见画中仙。

“叶剑主,”他笑着向那人招呼:“你来找我回去?”

叶九琊微微蹙眉:“你没有陷入幻境?”

“我无心魔,自然不会为幻境所惑。”

“你分明身处幻境。”

陈微尘望着他,答非所问:“叶九琊,你眼里有雪。”

“八月十五松风台,”叶九琊闭了眼,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来,眼中无悲无喜,缓缓道:“陈微尘,还说你不是他。”

陈微尘为另一盏杯斟满酒,示意叶九琊来共饮:“叶剑主明察秋毫,在下实在有口难言。”

“要说我不是他,你是定然不信的,”他啜一口杯中酒,低头笑了笑,“那就当我是了吧。”

第12章 鬼息

陈微尘抬头对上叶九琊的目光。

“别看我。”他拿扇子遮了脸,“叶剑主该体谅有病之人。”

“此扇何名?”叶九琊忽然问。

“扇?”陈微尘莫名奇妙,“没名字。”

片刻后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非常不妙的事情一样,抬头,露出两只眼睛来,迟疑道:“莫非你……”

叶九琊道:“嗯。”

陈微尘翻来覆去看着扇面,很是惆怅。

不过片刻这惆怅也就烟消云散了:“其实也不算丢人……”

叶九琊道:“镜花鉴与涂山笛过于妖邪,府库中兵器锈蚀已久,唯有此扇。”

“时也命也,左右我还是个公子,提不得刀剑。”陈微尘想来想去,不仅不惆怅,还多了几分洋洋得意,“以后就不能离身了,就叫‘怀忧’吧。”

进入幻境,要有一样与原主精血相连之物为引,比如陈微尘进入陆红颜心魔幻境,就是借了碎昆仑与主人的联系。

但是陆红颜从幻境中清醒,陈微尘却迟迟没有回来——这时候外面的叶九琊与大师就要想方设法把他也带出去了。

陈公子刚刚入了仙道,不像仙道诸人一般,有精血相连的兵器,锦绣鬼城中境况又比较恶劣,并没有合适的神兵利器来给他认主。

“我家的富贵,比起皇亲国戚也不差多少,自然要用最精细的绢面,最好的扇骨,”公子冰天雪地里展着扇:“画与字倒是自己涂的,不过我生来对这些东西有些天赋。常被人夸赞有灵气,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是把好扇子。”

误打误撞,扇子合了仙家的眼,连了他的精血。以后若要打架,别人刀光剑影打得激烈,他就在旁边摇扇看热闹。假使非要与人交手,扇子一阖,也能当个不长不短的兵器——那是极风雅的。

陈公子对此十分满意,他扇子本就时常拿着,还被那姓谢的小道士讥讽是凡尘俗物,这下可以理所应当不离手了。

叶九琊问他:“习过武?”

“招式是会的,只是吃不得苦,因而基本功十分寻常。”陈微尘并不在意,“不过跟在叶剑主身边,自然不怕丢掉性命,你可不要逼我习武。”

叶九琊看着他嘴角漫不经心的一点笑意。

若是,何以性情大变至此。

若不是——

他只淡淡道:“不习也好。”

陈微尘把酒喝完,笑眯眯道:“走?”

幻境如先前一般层层崩落,恍惚间却又换了一方天地。

说书先生的楼里,公子和小厮坐在一桌上,面前摆着茶水点心,正乐此不疲地你来我往斗嘴,先生手里惊堂木一拍:“上一回讲到……”

那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开始听。

陈微尘:“哎呀,错了错了。”

酒楼的喧嚣刹那远去,场景又变。

这次却和叶九琊有关了,月光映着雪花白浪,岸上有人正过来。

陈微尘声音十分苦恼:“还是没有出去。”

叶九琊不说话。

只好垂死挣扎:“叶剑主,再信我一次——”

他闭上眼,不看岸上白衣剑君,也不看身边的正主。

涛声越来越大,海水潮气扑面而来。

他睁开眼,看见沧海四处奔流,漫过整个天地。

陈公子试试探探伸手握住了叶九琊的手腕,所幸并没有被那仙道传说中的无情剑意弹开,很是窃喜。

“走了。”话音落下,他拉着叶九琊向前一个纵身,没入冰凉海水中,整个人似乎成了一叶飘摇的小舟,汪洋中浮浮沉沉。

他静下来,愈沉愈深,在一片寂静中回归了清明。

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旧都的府库中,墙面漆黑,铜门锈蚀。

陆红颜拄剑站在一旁,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幻境中事记住了几分。

和尚见他们清醒,慈眉善目宣一声佛号。

叶九琊道:“谢上师护法。”

和尚微微一笑,不言其它。

“我们要尽快出去,”陆红颜道,“鬼魂现下都围在门外,是有了大师的法术才没有进来。”

“且慢,我观叶施主剑中无情意,可镇鬼魂心魔怨气,若与贫僧联手,或可将城中鬼魂尽数超度。”和尚看向叶九琊:“叶施主可愿助我?”

叶九琊点头:“好。”

几人步出府库大门,天色暗红,阴风中万鬼嘶叫,黑黢黢废楼荒阁里鬼影幢幢,压得人心头发闷。

和尚问:“外面可有人把门?”

叶九琊:“有清净观此代传人。”

和尚点头:“那便好。”

他便席地而坐,口中梵音清亮庄严,鬼气阴森的半空中隐约浮现千万朵金色的辉煌佛莲。

九琊剑出鞘,剑气冲霄起,带着冷冷彻寒之意。

剑气越来越盛,最后几乎凝作实体,霜雪样的白冷极了,并不是刺骨,而是带着无边无际的湛然静寂,是天边雪川,境极高,意极远。

无佛家慈悲,亦无道人玄妙。

若仔细体味,甚至是空无一物。

是高高俯瞰众生的天道。

所谓无情,所谓太上忘情,皆因近天道。

如那道士谢琅所言。

仙道绵延千百年,出世拔俗不染尘,无非源于一句“天地终无情”。

无情剑意横亘高天,所有执念心魔被它一镇,竟然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连鬼魂嘶叫都为此凝滞。

城门外的谢琅见识到这番景象,定然大呼得偿所愿,窥得天机有望。

这两人一个超度亡魂,一个布下剑阵,都分不得心。陆红颜起初还提剑为他们护法——后来看两人之力不仅足够,还绰绰有余,也就没了动作。

陈微尘帮不上忙,因此只拿着自己的“怀忧”锦扇在一旁屋檐下看热闹。

姑娘走到他身边,别别扭扭待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声“多谢”来。

陈公子笑道:“陆姑娘,不谢——不,还是要谢一点儿的,若没有本公子,你仅凭自己,实在是凶多吉少……”

姑娘瞪他一眼:“要不是你,我怎会跌入幻境!”

陈微尘样子十分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谁料你这点话也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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