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威胁我们!我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对,咱们不用怕!”
人群中有人附和,更有人高声道:“你今日若不给我们写下保证书,往后要是还在外面丹福县征用民夫,我们就不散!我们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子孙去死!”
“那是圣旨!本王不是下达命令之人,哪里有什么签保证书的资格?你等若不满,若不怕抗旨不尊之罪,你们尽可以去京城请圣上给你们签保证书!本王只是臣子,做事只听圣上安排,写保证书这类事,你们当真找错人了!”
“就是啊!”徐渭之也扯着嗓子大声道,“诸位乡亲,乡亲们!听老朽一句劝,大家伙儿在此处闹事,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汤秀也阴沉着脸,沉声充起了恶人,“你们若再吵嚷,本将就先将你们都砍了!如此谋逆之人,莫说杀一个,全杀了又能怎样!”
汤秀话音刚落,精虎卫们便将刀举了起来。先前他们只能用刀鞘,现在雪亮的银刃在月光下闪闪发着寒光,看的百姓们心生恐惧,吵嚷声也若了一些。
有那主事的百姓见逄枭一直不肯松口,便知忠顺亲王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掩藏在人群之中的几个人一商议,便打定了主意。
“这里咱们也要守着,今日必定要让忠顺亲王写保证书,但那狼崽子也必须得死,咱们得为死去的一百多号报仇!”
“既然如此,那便兵分两路,衙门门前的人留下一小部分,余下的都去抓那狼崽子!”
有了带头的人出主意,其余人也都有了主心骨,包围县衙的人群虽然还不打算离开,但是靠近包围圈外部的那些已经开始商议着要去堵截“狼崽子”。
同一时间,秦宜宁已经被青年拉着跑出了树林。
原来树林的另一边,是一个村落。这里没有城中那般集中的建筑,主要街道也就两条。显然是丹福县下属的村落。
远处看去,村落中一片漆黑,但还有一日便是七月半,天空中明月高悬能够将村子的轮廓看个清楚。
青年此时脚步已越发虚浮,抓着秦宜宁手腕的力道也有些放松了。
秦宜宁跑的气喘吁吁,呼吸之间全是青年身上的血腥气。
方才他们逃出林子时,又遇上了一伙堵截他们的百姓。
秦宜宁不想让青年再杀人,刚开口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青年却护着她,将竹刀舞的银光闪烁。
他的手法快,也狠,看得多了,秦宜宁发现他与穆静湖的武艺还不同。
穆静湖身法飘逸,即便被人围攻也尽量片叶不沾身。
可眼下这青年却是完全不顾及自己伤不伤,提着刀便正面迎击,能抵挡就用刀抵挡,若不能,他便会避开要害,以少一些的流血,换来对方性命。可以说他一直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此狠的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就像从前她见过的那些野兽,为了活下去的机会,它们会彼此撕咬,即便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秦宜宁看着青年的背影,月色下,他深蓝色的短褐上全是凌乱的口子,布条裹着血腥气随着他们的奔跑飞舞。
秦宜宁担忧不已。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这样流法子,什么人能经受得住?
好容易来到了村子中,秦宜宁的腿已经酸痛不已,小腿都快累的抽筋了。
青年却依旧不放慢脚步,身形踉跄,跛着一只脚奋力的拉着她跑。
他们二人在黑暗中,躲藏方便一些。
可他们身后的追兵,却一点都不在意的举着火把和灯笼。
秦宜宁的耳力听不见追兵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但逃跑时频频回头,却将身后已经在靠近村落的灯光看的十分清楚。
“又追来了。”秦宜宁喘着粗气自言自语。
青年抿唇回头,显然也看到了那靠近村子的灯光。
他拽着秦宜宁四处寻找能够躲避之处。奈何这村子结构太简单,又是夜里,所有人家都家门紧闭。
好容易又往前跑了一段,青年拉着秦宜宁跑过一家富裕人家的门前,将她推向那户人家大门外石狮子与墙角处的阴影里。
他按着秦宜宁的肩膀,将她往阴影里藏。
秦宜宁知道,他是想将她藏起来,自己在去引开追杀他们的百姓。
秦宜宁摇着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青年自然是不做回应,缓慢的撑着竹竿起身,就要迎敌而上。
秦宜宁担忧的站起身:“你这样下去会死的,你回来!”
她的话音方落,却见那青年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就往前趴去。
秦宜宁大惊失色,快步跑到他跟前,轻轻地推他的肩膀,碰触到的是一片温热。
“你怎么样?你可别死了啊!”
那么多的伤口,那样多的血,秦宜宁觉得他能够坚持到现在才倒下已经是奇迹,眼见着他们来路上,灯光组成的一队人蜿蜒而来。
她心里有些惊慌,却也知道这时候若是丢下青年,待会儿那些百姓来了,必定会直接剐了青年。
这人是为了救她才惹上了这样麻烦,秦宜宁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罢了,反正她是王妃,那些百姓也不至于直接杀了她吧?
思及此处,秦宜宁咬牙撕碎裙摆,帮青年包扎,以免他血流太多而丧命。
而追兵也正在靠近村落,眼看着就要抓住他们了。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大善人(一)
借着月光,青年单薄的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展露无余,布衣破碎不堪,伤口血肉模糊,只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发寒。
这人是何苦?他明明可以不必搀和进来的!
秦宜宁咬牙将裙摆撕成布条,紧紧勒住他的伤处暂且止血。
她带了冰糖给的那些药,但远处灯火长龙已越来越近,秦宜宁赶忙弯腰将人扶起,一手拿着青年的竹刀,另一手架着他,吃力的想带他躲起来。
左右望去,这村落所有的建筑都映入眼帘,躲进巷子显然一下就会被发现,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力去远处的林子里藏起来。
可此时追兵已经进了村中,灯光长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靠近,秦宜宁一个人尚且逃不脱,何况还要带着一个人?
秦宜宁拧着眉头,只能拖住人往方才他想藏起她的那个角落阴影里去。
可是眨眼之间,秦宜宁就发觉了不对。
青年流了太多的血,地上还有血迹!
只要追兵低下头,想要发现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秦宜宁一时有些无措。
看来她必须做好被抓去的心理准备,那些百姓说不定会拿她来做人质,逼迫逄枭写下保证书。
而为了带着她逃出重围,青年杀掉了那么多的百姓,丹福县这些人怕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罚青年,青年必死无疑!
怎么办?
这个时候,秦宜宁真狠自己不似穆静湖那般有一身好武艺!
“吱嘎——”
一声开门时特有的轻微响声从身旁传来。
秦宜宁慌乱的抬头,正看到一个年约不惑,样貌儒雅的男子从那大宅走了出来,他也在低头看着她与昏迷的青年。
男子眉头皱了起来。
秦宜宁心里也满是无奈与挫败。
完了,她们被发现了!
秦宜宁虽然无奈,也很惧怕,可遇上了危险,只一味的担忧害怕也是无济于事,她开始在脑海之中勾勒出几种不同的状况,并在心中想好应对的办法。
“快!快带着他躲进来!”中年男子焦急的道。
秦宜宁怔愣。
她想过好几种后果,可从未想过与会遇到一个不在意青年杀了他们丹福县多少人的人!
眼看着追兵就要拐向她所在这条街,秦宜宁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暂且相信中年人。
秦宜宁架着青年往那宅子里走,小心的用外袍裹住青年,暂且止住血迹。
中年人搀扶着青年另一边,与秦宜宁一左一右的将他架进了宅门。
中年人返回身就将大门关上。
与此同时,秦宜宁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此时已经没有其余躲避的时间,秦宜宁赶紧和青年躲在了大门后的阴影处。
隔着一层墙壁,她听到有不少人在门前驻足,还有人继续往前跑去。
“快看,地上有血迹!人好像就在附近!”果真有人是眼尖的发现了地上的鲜血,随即便有人道,“这人怕不是要对王大善人不利?不行,得告诉王大善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