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厅内传来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穿着碧色褂子的婢女们鱼贯而入,将精美的菜式一一摆上了桌。
众人便默契的将话题岔开,听着曲儿,看着歌舞,一面吃着酒菜,也间或闲聊一些并要紧的话题。
一方有备而来,尽力随和,另一方有心讨好,故意奉承,是以双方一餐饭下来便已熟络了许多。
待到下人又将茶盘端上来时,杨知府端起茶碗,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知府夫人立即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笑着起身道了一句“失陪了。”就带着知府千金一同款款离开了暖阁。
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们行了礼,曲子才演奏了一半的乐师一同退了下去。
秦宜宁便知道这是要谈正事了。
知府夫人带着女儿已经退下了,然而这位秋姑娘却留在原位,她就明白,杨知府今日请他们来,许是与这位秋姑娘有关。
厅内一片安静,逄枭和秦宜宁都不会先开口去询问。
杨知府笑着端起酒盏来细细的抿了一口,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慢条斯理的道:“侄女去年来旧都时,是不是四处走动时也见过平南军里的几位大人?”
秋飞珊坐姿笔挺优雅,唇角扬起,笑容淡淡的颔首道:“的确是见过。不光是去年,前两天我也去了一趟,军营里的日子过的苦啊,将士们保家卫国不容易,在如此拮据的情况下能够坚守在旧都,着实是忠顺亲王教导有方。”
秋飞珊方才的话透露出两个信息。
第一,她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产业的掌权人,是有本事出入军营的。而且她初入军营的事,逄枭这个主帅竟然不知道,也没有人特意来回禀过他,这就足可以看出她背后家族到底有多少能量。
第二便是有几分施恩的感觉,她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平南军日子过的苦,有几分想要捐银子的意思。
只是秋飞珊是个精明之人,她并没有直接说明,却是等着逄枭这个主帅来接这个话。
其实平南军现在真的是需要一笔银子的。毕竟逄枭才刚刚知道卢樟跟四通号欠下了大笔银子,且这已经过了年,将士们的饷银也是该预备起来的时候了。若是有人愿意给平南军拿出来一笔银子,那便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可惜逄枭并不是个目光短浅之人。
逄枭笑道:“秋姑娘过奖了,身为平南军,便要有守护南方百姓的觉悟,吃不饱穿不暖,恰好可以磨练将士们的意志,这也是一支军队应该有的品性作风。到了战场上是能起大作用的。”
秋飞珊就笑着点了点头,“战神王爷果真名不虚传,自有一番练兵的手法。”
逄枭话语中的拒绝太明显,就连杨知府都不由得细细的打量秋飞珊的脸色,似乎生怕她会生气一样。
逄枭却不在意,只是浅笑着道:“本王别的或许不行,练兵之法的确是接触的最多的。”
秋飞珊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有礼,丝毫看不出丁点儿的异样。
他们便谈论起其余的事来,秋飞珊再没主动提起此事,逄枭也不甚在意。
待到宴会结束,逄枭带着秦宜宁告辞时,杨知府和秋飞珊一同行了礼,秋飞珊这才道:“王爷若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命人来杨府寻我,为了平南军办好事,我心里是欢喜的。”
第七百零一章 巨款
秦宜宁闻言,不由得回头看向秋飞珊。
想不到这位姑娘还颇有些为国朝贡献的侠气,竟然会如此慷慨?
秋飞珊的面上挂着浅淡的微笑,气质温润的仿佛一块上好的古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却又担心古玉会不堪碰触。
这种拥有独特气质又贵气天成的女子,秦宜宁不相信她会是个寻常的商贾之女。若只是个商贾之女,杨知府又怎会劳师动众的来帮他们牵线见上这一面?
逄枭仔细为秦宜宁系好领口的缎带,见秦宜宁还在看身穿男装的秋飞珊,不悦的皱了皱眉,将她的小脸扳正回来面向自己,还粗手粗脚的将缎带打了个蝴蝶结,口中漫不经心的回道:“本王还要锻炼那群崽子的意志,不过多谢你的好意了。”
说罢,逄枭便将秦宜宁的手炉从冰糖手中接过,试好了温度塞进秦宜宁手中,随即便与杨知府再度作别。
杨知府满脸堆笑的道:“王爷、王妃慢走。”
“杨知府留步。”
两厢客气了一番,逄枭就揽着秦宜宁带着人并肩走出了杨府。
秋飞珊微笑着站在原地,面容恬静的目送二人走远。
杨知府的眉头渐渐紧皱,不悦的道:“这忠顺亲王未免也太不识抬举。当日我还当他是一个识时务又精明的俊杰,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妄自尊大的狂妄之辈。”
秋飞珊浅笑着摇摇头,背脊挺直的转身走向暖阁。
杨知府立即回身追了上去,恭敬的跟随在秋飞珊的身后。
“杨叔父不必介怀。也用不着动气。能够看到一个这样的忠顺亲王,我还是很满意的。”
“满意?他如此不识抬举,对你视而不见……”
秋飞珊摆了摆手,白皙袖长的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袖口,垂眸道:“如果他能被这区区利益打动,那也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杨知府却立即明白了,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才符合道:“也是这个道理,巴上来的那些反而叫人没法稀罕的起来。”
秋飞珊也不多言,就只是宽和恬淡的笑着。
——
逄枭与秦宜宁这厢乘车回府,低声议论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那位秋姑娘不简单。必定不是个单纯的商人。她这般主动想方设法的来结交我们,甚至能请得动杨知府来给她做这个中间人,足可见她 的身份地位了。”
逄枭道:“简单不简单都不打紧,随她想做什么与咱们都没有干系。”
“你倒是心宽。”秦宜宁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瞧着你有些不开心,这是在跟我生闷气呢?”
“哪有。”逄枭搂着秦宜宁,将脸埋在她的肩窝,“我就是不喜欢你盯着别人看。你今天见了那个秋姑娘,就一直都盯着人。”
秦宜宁哭笑不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秋姑娘是个美人,我自然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了。再说我们都是女子,你难道还有吃味儿?”
逄枭才不会承认自己会吃醋,他一本正经的道:“谁知道她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多防范才是。”
秦宜宁被逄枭那别扭的模样逗的忍不住笑。
逄枭见她窝在自己怀里像个可爱的猫儿似的,笑的又这般开怀,回想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也不怪秦宜宁会笑,他这会才觉得有些尴尬。
次日,一家人用过了早饭,郑氏放下茶碗道:“如今我身子已经好多了。也与你们在一处团聚了一番,了却了我心愿,现在宜姐儿有了疼惜你的夫君,有了可爱的孩子,虽然前途还会有很多的艰难,但是你们夫妻两个齐心协力,想来也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我也就可以放心的去养老了。”
听郑氏的话,竟然是有归隐之意,秦宜宁蹙眉道:“外祖母,您往后有什么打算?”
郑氏慈和的笑着,眼神怀念,却也有几分释然,“我已是这么一把年纪,就算是有心,其还也无力了。如今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也打算回去做个吃白饭的老太婆,也就罢了。”
那天郑氏就曾经说过要将手下的那些人脉都给了她。她就确定外婆这一次打定主意是不再出山了。
秦宜宁不想阻拦,因为郑氏能够放下仇恨,在适当的时候急流勇退,将后半辈子不多的时间都用来享受生活,在家里做个快乐的老太君,这其实对郑氏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听见郑氏真的做了这个决定,秦宜宁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怅然。
“傻丫头。你想什么呢?往后你就只管与王爷好生过你们的小日子,好好的教导晗哥儿和昭哥儿长大,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相信你做得到。”
秦宜宁心里有些难过,但她还是调整了情绪,笑着道:“外祖母的决定是对的。往后得了闲,我们就带着晗哥儿和昭哥儿去看您和舅母、表嫂他们。”
“好。好。”郑氏笑着,随即转向逄枭,“先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要往心里去。往后你们的日子,还要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