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含做事认真,人又憨厚,现在已经换了身衣裳只顾着在粥厂坚守了,灾民们饿不着,王妃放心吧。”
“那就好。”秦宜宁笑道。
“王妃做的是活人性命的好事,陆德含当初也是被王妃救的,这会子吩咐他来做这等好事,他一百个愿意,对王妃和王爷的为人也是赞不绝口。还一直嚷嚷,‘王爷和王妃做了这么大的好事,还不能宣扬开是自己做的,真是受了委屈。’”
秦宜宁摇头失笑,“又不是图名,有些事嚷嚷开会引来麻烦的。”
“可有些人做善事也是为了名声。与您如此默默地做事相比,那些只为了名声便不入流了。”
“能为了名声做好事,那也是好人。多一些那样的人,咱们施粥的压力或许还能减轻一些呢。”
秦宜宁压低声音,又问道:“赵一诺他们打听清楚牢里的状况了吗?知道我外婆和赵万金都关在何处了吗?”
钟大掌柜笑道:“应该是打听清楚了。廖知秉和赵一诺没有与我细说,想来待会儿他们回来亲自回您。”
秦宜宁便点头,与钟大掌柜又聊了庄子和铺子里的事。
过了半个时辰,廖知秉和赵一诺也回来了。
“王妃,事情我们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老盟主的监舍我们看过了,我大哥所在之处也探明白了。”
赵一诺脸色极为难看,不等秦宜宁发问便道:“老盟主性命无碍,也没有受刑,但是关押她的牢房却是个站不直躺不下的木质笼子,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不打不骂,也没有人审问,但是着实难受的很啊!咱们的兄弟探查时发现老盟主鬓边的头发都白了,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
秦宜宁听的心都揪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衣袖,掌心的汗将衣袖都浸湿了。
她的担心和不安不能在下属面前透露半分,她若是乱了,又怎么驭下?可是心里的绞痛和不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压制的。
“那赵堂主呢?”
“我哥哥还好,受了一些皮外伤,被抽鞭子了,但是我大哥他武艺高强,内外兼修,这些皮外伤动不了他的根本,而且他在牢里已经闹了两次大事,杀了两个故意找茬又有来头的死囚。将高典史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这事秦宜宁整个计划中的第二环。
在让高典史激起所有穷苦人的不满之后,在利用牢中之事,来激起富人的不满。
赵万金杀掉的那两人,是秦宜宁事先就调查过的。
有钱人家和官宦人家哪一个府里没有一些腌臜龌龊事?更有很多主子打死人了,犯了法的,只要疏通疏通关系,就可以弄个替罪的代替自己来坐牢,他们在外头再多走动,就算是死囚都有可能关个一年半载就放出来了。
而这些代替主子蹲监牢的,大多数主子的忠仆,再或者是重金买来的混混,再加上一些本来就有后台的二世祖,这些人就形成了牢中一个特立独行的群体。
他们来坐牢也不是真的坐牢,除了住的环境差一点,贿赂了狱卒之后在牢里吃香喝辣也不是不可能。
她当初就告诉赵万金,在牢里寻那些有来头背景的,真正作恶多端的杀两个立威。
高典史专管当地的刑狱抓捕之事,又颇吃得开的样子,如果这些有背景的囚犯有在高典史眼皮子底下丢了命的,那么富人们的矛头也会指向高典史。
秦宜宁道:“多亏了赵堂主,只是他到底是为此受了伤,若是有办法,你们找机会给他送一些药去,至少不要伤了根本才好。”
说到此处,秦宜宁又歉然的道:“到底是为了我的安排,害的赵堂主受了伤,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嗨!盟主说的这时什么话?咱们江湖儿女,出来混的便是要讲义气,莫说是受伤,为了救出老盟主,就算丢胳膊断腿也是值得的,何况我们都是些糙人,皮厚骨头硬的,那么一点皮外伤根本算不得什么,盟主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们不在意,那是你们讲义气。可我却无法心安理得的看着赵堂主吃苦,只有等计划成功后,我再想法子补偿了。”
秦宜宁依旧觉得很抱歉。
赵一诺潇洒的摆了摆手,秦宜宁是个心存仁善的盟主,做任何事都不会用他们这些手下的性命去开玩笑,就算然他们受点皮外伤她都会心存愧疚,何况是性命堪忧之类的事?
能够追随如此仁厚的盟主,也是他们这些盟众的福分。
——
腊月二十九这日,旧都飘起了雪,大雪纷纷扬扬,给整个灰蒙蒙的旧都铺上了一层雪白的绒毯,那些地龙翻身后坍塌歪倒的建筑和裂纹斑驳的粉墙,就显得更加灰败了。
此时杨府院中的仆妇们都很忙碌。
明日就是除夕,小年那日府里虽然彻底的洒扫过了,可今天这场大雪落地就半融不融的,人踩过后就成了满地的湿泞。杨知府喜洁,若是惹了大人不快,那可是连年都要过不好的。
高典史被下人引着进府来时,看到的就是满院忙碌的仆婢。
沿着青石砖路来到外院书房,下人进去回话,不多时便出来道:“高典史,知府大人有请。”
高典史忙肃容敛目,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垂首快步撩起暖帘进了屋,转过一道博古架,见了正端坐在红木大画案后正在看书的杨知府,立即撩袍摆下拜,叩头道:“见过知府大人!”
第六百八十六章 知府
杨知府垂眸看一册诗集,仿佛没看到面前站着的人,那轻视的态度让人心里很是不快。
可高典史此时完全没有胆量愤怒,所有心思都在分析上官为何不悦之上。前思后想,也没有个头绪。
“府台大人,卑职高文耀给您请安。”足等候了一炷香时间,高典史沉不住气,再度行礼。
杨知府哗啦翻了一页书,冷淡的斜睨了高典史一眼,慢条斯理问道:“知道本府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回大人,卑职不知。”
“不知?”杨知府将手中诗集随手丢在案上,带翻了笔架倒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大人息怒!”高典史忙行大礼。
杨知府是大周吞并大燕后新提拔上来的,原本是大周的官员,高典史则是旧都的老人儿了,两人本就生分,且杨知府为人又隐身,待人接物素来亲疏得当,温和有礼。在高典史的面前,他还没使过这么大的脾气。
高典史拳头紧握,浑身的肌肉都有些抽搐起来。
杨知府面沉似水,眼神中含着怨怼,愤然起身,指尖颤抖的怒指着高典史,好半晌才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改而沉声道:“高文耀,你暗中做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吗?”
高典史浑身一个激灵,头垂的更低了。
杨知府绕过桌案,缓缓的走到高典史面前。
从高典史的角度,就只能看到杨知府脚上的一双官靴。
“你私下里与谁联络,得谁授意,帮谁办事,本官都不管,也不想参与。但是你做事也要有个分寸,你要知道你是在为谁做事,又要做到什么程度!
“本官不会上报朝廷,也不想偏帮着任何一人。但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本官下辖的治安。”
高典史此时心里终于明白了。
看来杨知府知道了他私下里是忠心于镇南王的。
他本来就是大燕人,从前也是燕朝的官儿,燕郡王如今虽成了镇南王,可他皇室正宗的血脉却货真价实,高典史这一次捉拿郑氏,便是得了镇南王的吩咐。
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会出了那样的事,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家里,整日哭号不断。
他自己也觉得,那个钱贵不论是踢伤了他的爱子引得他去拿人而犯了众怒,还是在牢里杀了两个死囚犯闹的富户们都来给杨知府施压,这都是有所预谋的。
那老太婆关起来不少日子了,没见她与外界联络,可外界发生这些事,高典史又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巧合。
现在听了杨知府的话,高典史头脑中一阵清明。
原来杨知府也觉得这些事与他关了郑氏有关?那个郑氏是个什么来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量?!
只不过,心中虽然是这么想,高典史又哪里敢承认?
在杨知府这个大周朝的官员面前,承认自己听了尉迟燕的吩咐做事,那岂不是等同于参与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活动?将来腔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