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还要感激皇后。”秦槐远笑道:“陪为父去花园子走走?”
秦宜宁欣然点头:“好啊。”
秦宜宁让冰糖先回硕人斋去休息,只将松兰替换来在花园门前等候即可,安排妥当后就与秦槐远一路步行进了垂花门,一路往后花园去。
草长莺飞的时节,后花园里一派生机盎然,荷塘之上白石拱桥在湖面投下一片倒影,岸边绿荫匝地,掩映着盈盈波光,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得到花草的清香,紧绷的心情都放松下来。
父女二人一路步行到一处开阔的草坪,却定四周并无人能藏身,秦槐远这才开了口。
“昨晚你身边的寄云赶回来将情况与为父说明了。宜姐儿,你昨日为何没有先告诉为父?是不是在你心目中,为父是会为了保障家族的安全牺牲你的?”
秦槐远如此直白的话,倒是让秦宜宁觉得诧异。
在她的印象中,秦槐远是个说话喜欢只说一半,让人有剩余联想的空间,也让自己有解释的空间。她一度很佩服这种说话方式,深觉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像今日这样直言不讳,足可见她的做法将秦槐远惹恼了,或者说,是这次的事让秦槐远受到了一些刺激。
“父亲怎么这样说?”秦宜宁认真的道:“我从来不会觉得父亲会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我。只是这件事事发突然,当时父亲不在府中,我若是等您回来,怕的是届时皇后和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到时我岂不是只能引颈就戮?”
“何况,父亲的身份,要做什么事都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呢,您若是参与进来,最是容易打草惊蛇。不像我一个小女子,许多人对我心存轻视,皇后可能也觉得我就算知道什么也无计可施,是以才不会有人防备。”
秦槐远认真望着秦宜宁的双眼。
见她语气真诚,眼神澄澈,根本不是敷衍,这才点点头,道:“你不多想便好。实话与你说,其实若是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得到圣旨,我也只能让你逃走。若我先得了消息,怕也是与你同样的办法。”
“我是父亲的女儿,自然想法子也是与父亲一路的嘛。”秦宜宁轻快的笑起来。
秦槐远见秦宜宁似乎根本没将皇后要将她吃了的事放在心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心里对她的喜爱和怜惜便更多了。
“你的法子很好。我昨晚得知消息之后,便一直注意留意宫中的情况,虽然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但是今日皇上并未上朝,并非因皇后身子不适,而是因为皇后发了脾气,皇上要留下哄她。联系到这两日的情况,皇后为何发脾气,也显而易见了。不论皇上要想什么法子来要你的性命,如今你的安全是暂且可保了。”
秦槐远停下脚步,折了一根细细的柳枝拿在手中把玩。
秦宜宁也学着秦槐远的样子摘了一片柳叶,抵在唇畔当哨子吹。
叶片震颤的声响惊的鸟雀扑棱棱乱飞,逗的秦宜宁禁不住笑起来。
秦槐远见她毫无阴霾的样子,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一些。
父女二人沉默了片刻,秦宜宁才丢了那片叶子,道:“此事父亲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您自个儿问心无愧便是了,只是如今看清了皇上,往后也要多为自己打算一二。他若是个明君,若是肯励精图治,就算无能,那也值得咱们为臣子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他是个昏君。”
秦宜宁抬头直视着秦槐远的眼睛,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父亲跟在这样的昏君身畔,是埋没了父亲。这样的人,不值得父亲洒满腔热血,父亲还是不要过于失望,也不必自苦,认清了发现实后,只管好好想想未来吧。”
秦槐远怎么会不失望?
他在朝为官多年,不说有功劳,可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皇帝却几次三番迫害他的家人,根本不曾考虑过他的感受,先是灭了他的岳家,又是将他妻子弄上法场,不顾他的意愿将个女子硬塞给他做妾,现在竟然还要将他唯一的血脉抓去吃肉!
他这一生子嗣艰难,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皇上竟不考虑他的好处,竟如此恶毒!
秦槐远昨夜辗转难眠,先是庆幸自己女儿聪慧,应对得当及时,随后便是深深的自苦和叹息,即便有那么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压在头顶,对皇帝的昏庸,他也是绝望了。他甚至会觉得,或许早日换一位皇上,大燕的国运或许还能好一些,百姓也不至于被盘剥的饿殍遍野、受尽苦楚。
只是秦槐远想不到,她的女儿,在差一点被人抓去吃掉之后,不但不埋怨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还反过来安慰他。
那种被理解,被包容的感觉,是秦槐远在自己母亲那里都没有得到的。
秦槐远的眼眶有些发热,便抬高脖颈负手看向远处。
半晌,秦槐远才道:“你三堂姐还有一个月就要成婚了,你也还有两个月就要及笄,也到了要议亲的时候。昨日太子殿下来找过我。我不想委屈了你,想问问你的意思。”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定局
秦宜宁想不到父亲竟会当面问她这种事。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父亲谈论这个话题,当真是羞的面色涨红。
秦槐远见秦宜宁这样羞涩,笑了下,道:“你是大姑娘了,咱们家的情况又特殊,而且你母亲的性子也不合适参与朝堂中的事,偏你的婚事又不可能脱离开朝中之事,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你又是我的独生女儿,你的婚事,为父少不得要为你做主的。”
“是,女儿一切都听从父亲的安排。”秦宜宁乖巧的点头。
秦槐远笑道:“那么为父让你做太子妃,你也愿意?”
秦宜宁闻言心里咯噔一跳,自己都不知为何会觉得一阵难过,但仍旧是点头:“只要父亲觉得婚事合适,女儿自当听父亲的。”
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能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弃家人于不顾。平日里享受着秦家带给她的好处,可关键时刻又不肯为家里出一点力,那她成了什么人了?
秦槐远起了一些逗她的心思,一面觑她神色,一面道:“太子殿下为人宽和,虽在政治上并无太大的才华,可做个守成之君却是足够的。他对你又是一心一意,知道了皇上和皇后要杀你的消息,也能第一时间赶来告知,我想他对你也是真心。”
秦宜宁轻轻地抿着唇,点头道:“父亲说的是。太子殿下的确有他的优点,只是一则,他这个守成之君,守的‘成’未免也太糟粕了。”
“女儿说句大不敬的犯上之语。如今天下大乱,大燕的太平日子也是暂时的,就算没有外敌,朝内的贪腐之风要整,百姓的流离之苦也要救。可皇上自个儿都带着头的贪图享乐,不顾民生,我看要想指望皇上励精图治,还不如指望他早些龙驭宾天。
“而太子的才能,偌大一个烂摊子交在他手里,恐怕他根本就端不稳这个架子,何况外头还有鞑靼、大周虎视眈眈。依女儿拙见,咱们秦家最好是早做打算,想好退路。纵然父亲不在乎为国捐躯以名节志,可也要考虑到老太君他们。
“定国公府血的教训就在眼前,咱们纵不畏死,也不能为了这等昏庸无能之辈去死,是以,女儿是不建议与皇家之人再扯上牵绊的。”
秦槐远早知道秦宜宁思维敏捷,脑筋清楚,对朝政上往往能够见微知著,针砭时弊也十分准确。
只是如今当面听她直言不讳的说出来,那感受自然又是不同的。
虽然言语中对皇家的鄙夷是大不敬,可秦槐远不得不承认,秦宜宁说的是对的,这样的感受,他沉浮在朝堂中几乎时刻都有。
他也想力挽狂澜,想推太子登位,将大燕的不正之风好生端正起来。
可惜的是,太子的才气都在书画之上,并不在政治上。
“你这个小丫头,为父与你说的是你的婚事,你却能用朝政上的关系来否定了太子。”
秦宜宁脸一红,笑道:“女儿也不是胡说的,既然女儿的婚事能因朝政而决定,为何不能因朝政而否决?父亲是朝廷中人,女儿自然就要牵涉其中,这些也都是不得不考虑的事。”
“这么说,你心中是较为偏向于忠顺亲王的?”秦槐远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