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人真诚的担心我。光是这点,就让我感到心里温暖。
“我有过一个弟弟,叫绳树。”纲手指了指我的马克杯:“——不喝吗?”
我只好端起杯子,承认自己的确还是个小鬼,把草莓牛奶喝了下去。味道不坏,我还挺喜欢的。
“绳树——死的时候,其实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大概比你大两岁吧。”纲手继续说,“死在第二次忍界大战,死的时候内脏都被掏空了。我去认领尸体的时候……”
纲手的语气有种微不可查的、无法隐瞒的颤抖。
“我甚至认不出那是他。”
我握紧杯子。
“他其实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纲手说,“你们骨子里却非常相似。都是一样的倔,而且坚强——绳树是我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个孩子,我父母死时他还只有六个月大,奶奶抚养了绳树,爱他就像爱自己的眼睛。”
我摸了摸杯子,心里有点钝钝的发痛。
纲手说:“他死的时候奶奶一句话不说,就是流眼泪。我那段时间回家的时候,就会看到奶奶坐在檐廊下面,旁边放着点心,她看着夕阳一言不发。我离开木叶的时候甚至害怕她这样会把自己身体和精神彻底作垮。”
“但你来之后我发现奶奶有了人陪,阿姨做的点心有了人吃,你放学之后会和奶奶并肩坐着晒太阳。……你和绳树一样爱吃一乐拉面,奶奶在你测验考得好的时候带着你去吃。”
纲手轻声道:“我本来以为绳树……他走之后,奶奶会一直怀念他怀念下去。一个忍者活到老年,丧国丧偶,昔日的同伴们要么死于任务要么死于战争,要么死于旧伤,现在甚至失去了被孙子承欢膝下的机会,这是一个难以走出来的打击。但是奶奶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寄托。”
纲手说:“她越虚弱,就越不敢正视你的眼睛。怕被发现她的罪恶和后悔。她是你成为人柱力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但她的后悔绝不是假的。”
“她在不认识你的时候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擅自决定了你的命运。但是奇奈,奶奶现在是把你当作家人去看待的。——我也是。”
“——你是她的亲人。我知道你在难过些什么,我希望我说出这些,能让你觉得舒服一些。”
纲手看着我。
我嘴里一片苦涩,好像生吃了一个莲心。纲手于是不再提这件事,反而劝我喝掉杯子里的草莓牛奶,我听话地喝了,入口的时候却尝不出甜味。
“我今天带了几个医疗忍来,把水户奶奶带进医院,做个全身的检查……现在估计检查报告出来了。”纲手看了看表,痛苦地抱怨起来:“我先去医院——真是够够的,为什么医院这么多破事……”
“我去医院看看她。”我涩涩道。
纲手笑了笑说:“谢谢你,奇奈,你是个好孩子。”
窗外风声渐起,灿烂的阳光被庭院里的树摇了一地的碎影子。夏日温暖的风拂过我的红发和纲手的金发。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我在我的愿望本上写下我想要她这样美的一头头发,而如今再次想起来,几乎是沧海桑田的感觉。
纲手站起来理了理外套,又弯下腰对我小声说:“……哪怕骗骗她也好,你告诉奶奶你原谅她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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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掉护额上的一点落灰,顺着木叶标志的凹槽把护额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换上平日穿的白色短打。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带上护额——心里有一关怎么都过不去。然后我穿上鞋子,把长发梳作一根马尾,走出空荡无人的千手宅邸。
暮色渐沉,木叶的天穹被染成紫橙色,又被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我沿着山路走了下去。
我穿过长长的山径,走出山门口时,正好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金发男孩儿站在山中花店前挑花。他在花店里挑了一束粉色的香石竹。
我对他打招呼:“你来买花吗?水门。”
波风水门关切地问:“你终于肯出门了。好些了吗?”
我马上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算,算是好些了吧……原来你也知道我闭门不出。”
波风水门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对我笑了笑,让开花柜,让我挑选。
我想了想,挑了几支混色的白红康乃馨,波风水门问老板:“她选的花多少钱?”
老板算了算说:“二百五十两,你们两个人加起来给我四百五得了。”
波风水门痛快的付了钱,我们两个人抱着康乃馨尴尬的站在花店门口,我尴尬的小声说:“我带钱啦——”
波风水门解释道:“一起付比较便宜——如果真的在意的话,下次请我吃烤肉吧。”
“好,那我就算欠你一顿烤肉。”我点头表示认可:“你买花做什么?”
波风水门:“我准备去一趟慰灵碑。去给我的父母送花,你呢?”
我小声道:“我……我准备去木叶医院,水户奶奶住院了。”
“晚上女孩子一个人,不太安全。”波风水门没说二话,“我送你。”
我心想我的体术怎么也是我们这一届前五的水平,怎么可能不安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了一丝甜甜的窃喜——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木叶的夜晚灯火阑珊,像一部怎么都唱不完的落书。居酒屋灯火通明,我们两个人并排走着。我侧头看他,心里悄悄地想,这个男孩子眼睛长得真好。
蔚蓝得像万里无云的晴空,也像我故国的潮汐涨落的大海。
波风水门有点不自在:“我脸上有东西么?”
我做贼心虚,被他一句话吓得差点抱不住我的花,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干净得很……”
波风水门——水门,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来过木叶医院吗?”
我:“来过,但是不是很记得路……你知道怎么走吗?”
“还算熟。”他笑着指了指,“这个方向。”
我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伐,我们从主干道侧面的小巷钻进去,木叶主干道旁边的房子多半比较贵——没盖能晾衣服的阳台,每个窗户上都伸出长长的杆子,晾着屋里晾不开的湿衣服。
“就在这条街上了。”水门拽着我跑了起来:“这个方向。”
我跟着他跑,然后停在了木叶医院的前面,木叶医院是个方方正正的建筑,灯光凉凉的,看上去就透着理性的光辉,屋顶晾着白色的床单。
波风水门体贴地说:“我陪你进去吧。”
我想了想尖利的针头、预防接种和抽血,登时一阵寒颤。但不装这个逼就不是我了,我装出一脸的勇敢道:“不用,我不怕医院。胆小鬼才怕——怕呢!”
波风水门突然说:“医院死的人可是比战场还要多,战场上没死的人怨念说不定都在这里。说是怨灵桶都不为过的。太平间凝结着木叶三十几年的怨灵,你知道医生都特别迷信吧?讲究风水面相吧?都是这个原因。”
我虽然装逼成性,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吓唬我——我又打了个寒颤。刚准备转头宣誓我又坚强又可靠的时候,就发现水门人连个影子都不剩。
妈……妈的!!我吓得差点昏厥,脑子里的鬼故事电闪火光间排演到了第五个:什么战场上战死的烂的七七八八的鬼把我和水门弄得鬼打墙今天杀这个明天杀这个啊,他们召唤齐了一百个生灵就可以重返凡间搅得世界一塌糊涂,所有的和平缔结条约全成泡影从此我们就成为死灵的奴役,然后若干年之后一个叫甘道夫的灰袍巫师在大陆上收集七龙珠——
后面一只凉冰冰的手拍了拍我,我毛登时炸了:“啊啊啊啊啊——!!!”
拍我的人是波风水门,他此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奇奈你的胆子那么小哈哈哈哈——”
我毛都炸了,吼他:“波风水门——你就是个坏人!!”
“好好好,好——哈哈哈哈我是坏人。”波风水门笑的喘不过气,把炸毛的我拖进医院。我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没反应过来我此时应该揍他一顿。
水门在分诊台做了家属来访登记:“千手水户的家属,漩涡奇奈——之前纲手大人可能知会过了,有的对吗?”
“有的。”护士温和地笑笑:“五楼心内科501室27号床,请您尽量在九点之前结束探视。”
夜晚的医院楼梯间空空荡荡,我被波风水门这个小混蛋拖着上了五层楼,进入病区。心内科里护士推着推车查房记录体温。我说明了来意后护士检查了我的康乃馨,让我去最里面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