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灯光流进来,宋欣几乎是立刻扑了上去,她紧紧抱住了罗根。
罗根一愣,问:“……怎么了?”
宋欣踮起脚尖, 强行与他接吻, 宋欣的吻技是很烂的, 他们在半是光明半是阴雨的长廊里接吻,吻毕, 罗根望着宋欣, 一头的雾水。
宋欣艰难地问:“我们能不能做点过分的事情?”
罗根:“……”
宋欣憋着眼泪,挤进了罗根的房间, 罗根刚把行李归拢,独居男人的房间并不整洁, 但也算不得脏, 宋欣难过地重复:“我们做……做点过分的事情吧。我心里难受。”
然后宋欣听到罗根说:“今晚不行,宋欣。”
宋欣一呆,抬起头望向金刚狼,呆呆地问:“那明天呢?”
“你对我有尊重吗?”罗根漠然道:“——你让我觉得我是个一夜情对象。”
罗根·豪利特:“因为你心里难受?——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我们都需要独处的现在?”
宋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一定也看过新闻了,宋欣意识到,不如说这所学校里还有谁没看到那则新闻呢?
宋欣发自内心地感到羞耻和无地自容,像是被脱光了拉到了大街上,犹如维斯特洛被剃了头发扒了衣服游街示众的太后瑟曦,那种感觉甚至都不能用残酷来形容。
那些用真心与你相交的人,发现你是个别有用心的内应。把你当成孩子看的人,不啻以最温柔的想法揣摩你的人,终于发现了你的伪装。
宋欣本来有一堆解释的话要说。
——我是被胁迫的,他抓住了当时的我的软肋;他绑架了我,他把我在上班路上抓住了——可是这些话看上去无力而苍白。
可是谁会想听这种理由呢?只会让宋欣看上去是个推卸责任的人而已。
宋欣往后退了两步。
罗根眉头皱起,问:“怎么了?我凶了?”
宋欣无声地摇了摇头,拼命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对罗根说:“没、没有。”
这世上的所有神明都看着,所有的眼神都看着,宋欣那一瞬间感到无法呼吸。
那是宋欣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砍下来的日子。
罗根声音软了一些,安抚道:“明天见。”
宋欣手指头都在哆嗦,鼻尖眼眶俱是通红,罗根·豪利特对她说:“别想这么多,早点睡,我近期要出一趟远门。”
然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剥了糖纸,将一块糖塞进宋欣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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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步路,我就不送你回去了。”罗根说。
然后关门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响亮,宋欣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深夜的回廊上。
宋欣从未如此感谢这是深夜,走廊上没有人,大家都睡了。
连罗根都不能接受的事实,学院里的其他人有能接受的道理吗?
宋欣浑身发抖,她捂着嘴在走廊上无声痛哭,那是种能把人压垮的孤独和无助。古往今来没有人有过这样的烦恼,太阳底下总有新事,宋欣扪心自问对得起良心吗?
——对不起。
宋欣颤抖着抬起头望向噼啪作响的灯泡,那种微弱的光明伴随着的是暴露在灯光下的羞耻。
然后宋欣跑了回去,换了衣服,把电脑和手机简单地装了书包,从抽屉里找出了快落灰的车钥匙,她跑到泽维尔校外发动自己的小破福特,一打开车门,里面驾驶座上都厚厚地积了一层灰。
宋欣把驾驶座擦了,在深夜里,一个人回了纽约市区。
夜幕深黑,远方原野犹如染了墨,雨水唰唰地落下,路灯昏暗,灯罩里满是小虫。
车里放着深夜电台,是Justin Timberlake的Five hundred miles:
“I \'t go bae this away……”黑暗里男声沙哑而沧桑:“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宋欣一边开车一边哭,觉得自己太过狼狈,像个逃难者。
前路茫茫,不知路在何方,只有雨夜的茫茫原野和河流,村庄和连绵暴雨,异国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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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丝·勒庞在听到深夜的敲门时,正在歪在沙发上看综艺。
她一听敲门,第一反应是抄起门口的马桶搋子,在手里挥了挥——非常趁手,并且也有杀伤力,然后伊迪丝一开门,就看到外面脸色苍白如鬼的宋欣。
伊迪丝和宋欣认识已经很多年,她从还是新生时就和宋欣合租,一租就是五年。伊迪丝帮宋欣撕过渣男婊砸,宋欣帮伊迪丝写过作业,甚至做过伊迪丝跨专业的小组活动,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伊迪丝吓了一跳,宋欣看上去苍白而瘦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伊迪丝·勒庞:“这个时间回来,你也不怕被抢劫啊——怎么淋成这样?”
宋欣没有答话,站在门口不进来,伊迪丝一看就知道受了打击——大二时,宋欣工商法考试拿了B的时候也是这德行。
“是……今天那个发布会?”伊迪丝疑惑地问:“多大点事儿啊,当个线人怎么了,进来。我给你煮热可可。”
宋欣哽咽着点了点头,然后湿漉漉地抱住了伊迪丝。
伊迪丝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宋欣的脑袋:“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宋欣没有回答,伊迪丝把门顺手关了,找了浴巾丢给宋欣,宋欣哽咽道:“还好你不会和我静静。”
伊迪丝:“你傻吗,我跟你静什么静?你很久没堵我的马桶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欣勉强地笑了笑,伊迪丝叹了口气,对宋欣说:“后果很严重?”
宋欣憋着眼泪点了点头,伊迪丝抱住了她的室友。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伊迪丝轻声道:“……但是宋欣,这就是现实,要么你勇敢地面对它,要么就要被它打成碎片。”
公寓的沙发上放着宋欣的大黄鸭抱枕,靠垫和窗帘是粉红色的条纹,地上铺着蓝绒绒地毯,灯光昏暗。
是宋欣熟悉的环境,一个称得上家的地方,可仍然不是家。
——可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环境就足够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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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欣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是周一的七点多。
闹钟在响,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中间的那个夏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天快来了。
宋欣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对着镜子琢磨了半天,从柜子上拿出了自己八百年不用的粉底,对着镜子画了个妆——把红眼睛盖住了,宋欣以前嫌麻烦,从来不化妆。
伊迪丝在外面喊道:“你要用大地色眼影!遮瑕要吗?”
宋欣带着鼻音喊:“我有啦!没那么严重,粉底就能盖住——”
伊迪丝:“妆浓点!要画眼线,别被人出来你哭了!”
宋欣喊道:“废话!”
“不过有个好处。”伊迪丝说:“昨天也没记者来堵我们的门,今天也没有,大家显然关注巫师比关注你多多了。”
宋欣嘲道:“但是我猜我一进报社就会被我的同僚围住,我赌两刀,你赌不赌?”
伊迪丝:“……不赌,因为我也觉得你会被围住。”
宋欣:“……”
宋欣说:“口红用什么颜色比较好?”
伊迪丝喊道:“你如果是想去撕逼,你就涂妖艳贱货烈焰蓝金999,想去装柔弱就打个底不要涂了,看你想涂哪个了。”
宋欣:“……如果我两个都不愿意呢?”
伊迪丝:“那就通勤丝绒140唇釉,夏天好用。”
宋欣捡了个磨砂小瓶子,将口红擦了,然后出了门。
伊迪丝·勒庞说:“……你别说,你化妆之后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宋欣勉强地笑了笑:“还好吧,我知道我长得不丑。”
伊迪丝叹了口气:“你要不要考虑回趟家?我觉得你在美国呆着反而压力很大,你这样下去会垮的。”
宋欣笑了笑道:“还好,我垮的很厉害嘛?”
“我能看出来。”伊迪丝道:“别人看不看得出来我就不知道了。笑一笑,目光向前!——好了,这么一来就精神很多。”
宋欣软软地笑了笑:“嗯。”
“我上班去了。”宋欣温和道:“谢谢你这两天在家为了我连电视都没开。”
伊迪丝愣了愣,继而温和道:“应该的,现在反正打开也没什么好新闻。你确定今天要上班,对吗?”
宋欣翻出了好几年没戴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遮住眼睛,说:“——对。就算不想去也要去,我已经得销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