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关山一呆:“……沈、沈泽你——”
她的脸瞬间红了,哆嗦着就要推开沈泽,沈泽拽着她不放,揉捏着她的手指,带着她朝六班的方向走。
月季落尽,盛夏校园,会堂门口排着队,他们排好队,依次进入毕业典礼的会场——和高中三年进行最后的道别。
六班的那些人又揶揄地看着手拉手的他们两个人,徐雨点说:“两年了吧?你们还真是情比金坚。”
顾关山还沉浸在沈泽那句混账话里头,懵懵的,不知怎么回答,沈泽握着她的手,大方道:“谢了。”
会场中,音乐突然响起。
常老师西装革履地维持秩序,喊道:“行了别闹了!毕业典礼马上开始了!”
顾关山认识常老师三年,只见过他两次西装领带盛装出席。常老师在三年前的夏天,第一次走进高一六班的时候穿了一套西装,从此之后再也没穿过。
顾关山只当他生性闲散,没想到,她见到常老师第二次穿西装打领带,是在他们的毕业典礼上。
对这里的几乎所有人而言,毕业典礼,其实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只是这些孩子那时候太过年轻,对世界仍一无所知。
第81章
他们毕业的那一天,天气晴朗,雨后万物如洗,金雀花垂下它骄傲的头颅。
沈泽坐在顾关山的旁边,在会堂里,听着一个又一个的学生代表上台去发言,顾关山仍穿着她昨天的衣服,沈泽在一边玩游戏——最近他似乎get到了顾关山的弱点,开始当起了一个合格的作逼。
顾关山拿起手机,沈泽头都不抬地说:“你离我近点。”
顾关山:“……”
顾关山小声道:“我想打游戏……”
沈泽得意道:“那你在我怀里打不就好了?”
顾关山:“……”
顾关山把手机收了,恨不得把沈泽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丁芳芳坐在顾关山旁边,怯怯地戳了戳她的肩膀,问:“你昨晚……”
“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关山羞耻地喊道,“什么都没有,我喝醉了——”
丁芳芳了然道:“哦。”
顾关山:“……”
顾关山心塞道:……你,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顾关山尴尬地低头玩游戏,丁芳芳看了一会儿前面坐着的谢真,突然戳了戳顾关山的肩膀,问:“……你觉得我今天表白会不会不太好?”
顾关山愣了愣:“为什么不好?”
“没……没什么。”丁芳芳淡淡道,“再说吧——我只是不想带着遗憾去大学而已。”
顾关山:“你……你怎么了?”
丁芳芳说:“我也知道啊。”
“我知道我胖,知道我不好看……”丁芳芳轻声道:“……所以我一直都只敢作为谢真的朋友出现在他面前,我能忍受我被嘲笑,你们说我胖也好说我不好看也好,说我一屁股能坐死三个人也好,你们调侃我,调侃我——‘我’,没有问题。”
顾关山怔了怔。
“真的。”丁芳芳温和地笑了起来:“我能接受这一切,并且非常的坦然——但是谢真呢?”
顾关山急了:“可是——”
丁芳芳打断她,冷静地说:“我不想拖累别人。”
“我不想听见别人说——谢真,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胖妞喜欢你?”丁芳芳自卑道:“然后他说‘没有啊是她自作多情’……然后他们一起笑起来。”
顾关山呆了一下。
“我挺羡慕你和沈泽的。”丁芳芳轻声道:“沈泽喜欢你,所以握着你的手,一刻都松不得。每个人都说‘喜欢是藏不住的’,看看他,就明白了。”
沈泽耳朵里塞着耳机,应该是听不到这场对话的,他正在看LOL比赛直播,但一只手仍握着顾关山的手指头,揉她的小手指肚肚。
礼堂里灯光昏暗,几乎无法视物,沈泽握着她的手不是握给别人看的——他是不想松开。
丁芳芳笑了笑道:“我心里有数的,就像我这样的人,一般来说从外表上就会被淘汰。”
顾关山有点难受地问:“……他如果不喜欢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算喜欢他喜欢了两年吧……”丁芳芳笑了起来,冷静道:“这两年谢真没谈女朋友,但我知道,他以后一定会谈。我不会吊着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也不会纠缠一个不喜欢我的人的未来。”
舞台上的暖光投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的面孔映得一片影影绰绰的光,谢真在前排嗷嗷叫着打游戏。
丁芳芳说:“他如果不喜欢我,我转头就走。”
顾关山笑了笑:“你还说我呢……你对自己也挺狠的。”
“那叫拎得清,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做会给别人招来麻烦的事情。”丁芳芳心酸地笑了起来:“再说吧……再说。我连他去哪里上大学都没有问呢,不想自作多情。”
聚光灯里站着毕业生代表邹敏,她一如既往地平直而冷漠,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面对着整个会场里坐着的人念她的演讲稿。
“她适合去搞计算机。”顾关山看了一会儿邹敏,由衷地说,“……那真是程序媛标配,天生的,或者呆在实验室里做研究,拉数据,做什么什么Meta分析……”
丁芳芳笑了起来:“她可比你清楚着呢。邹敏报的清华计算机系,考了680多,基本稳了。咱们学校的理科状元就是她。”
顾关山一愣:“那文科状元——”
丁芳芳笑了起来,说:“还能是谁?你男朋友呗。”
……
邹敏在台上微微一鞠躬:“——谢谢大家。”
顾关山赶紧从沈泽手里抽爪子,试图鼓掌,沈泽仍然扯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像是吃醋一般。顾关山无奈地朝他靠了靠,沈泽这才把手松了松。
丁芳芳戏弄道:“顾关山你看,我说了,喜欢是没法装——”
顾关山沉痛点头:“——放屁,别给他助长嚣张气焰!这就是人来疯,我惯出来的。”
毕业典礼的最后一个环节,是他们的班主任一个个地去台上,对毕业生致辞。
那是一中毕业典礼的一个固定节目,十几个班主任站在聚光灯下,沈泽抬起头望向那一串老师,常老师西装革履地站在里面,看上去有种在他身上极为罕见的、精干而悍然的模样。
常老师对他们说:“班里的每个人,我都看着你们,看了三年。”
“这三年的时间,你们有些人是真的混蛋,在我的课上给我找事儿——”常老师闲散地说:“不交作业,破事一堆一堆的,你们这一届是我第一次当了三年班主任的。好几次我都想直接把你们脑壳给撬开……”
下面的同学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常老师在一片笑声中,站在聚光灯下,说:“可是这三年,我带着你们……只觉得你们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不一样。”
“你们在成长,长大,变成一个成年人。”常老师温和地道:“而在未来,你们还会经历生活的不易,知道社会的艰辛,就像在你们之前的,每一个学长和学姐所经历的那样——”
“而我,作为一个老师,能做到的,只有祝福而已。”常老师说,“我祝福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祝福你们历经千帆,仍为赤子之心。”
已经人到中年,有些发胖的常老师顿了顿,又道:“——祝你们永远冒险,永远年轻,永远不为生活低头。”
“祝你们跌跌撞撞,祝你们和着血吞下眼泪,祝你们在这星球上流浪,觅求落脚处。”
“——也祝你们拥有世界,年轻的孩子们。”
他说。
碧空如洗,云朵亮得发黑,藤萝在海风中飘摇。
毕业典礼结束后,高二六班一起去吃散伙饭,还请了几个老师一起去,还有他们的班主任——常老师。
几个班委订了个自助餐,靠着海边,拼了好几个桌子,几乎把那地方包了个圆儿。
那自助餐在沿海栈道旁,下午一片骄阳,建筑是个木屋,落地的大玻璃窗,藤萝花攀在亭子里,阳光灿烂地洒在白桌布上,犹如夏天的诗歌。
策划了这场活动的徐雨点笑着说:“这里基本没规矩,随便坐吧,但是有一条规矩!顾关山和沈泽不许坐在一起!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大家都不用吃饭了。”
李西嫌弃地说:“他俩一坐一起,我们吃狗粮都要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