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里的领导要我留下来跟他吃饭,今晚我也回不去了,”他很是歉疚地说。今天中午没办法回家已经是意料之外,谁知领导到现在还不肯放人,非要留饭。沈巍虽然不世俗,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知道有的事情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但是他又真的担心没有他的照顾赵云澜会随便塞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自己折腾自己,实在放心不下只好亲自打个电话以作监督:“冰箱里有前天包的饺子,冷水下锅煮五六分钟就可以了,但是别吃太多醋,你胃不好,吃多了会疼。吃完饭不用洗碗,等我回来收拾就可以,十点钟必须上床睡觉,你和宝宝都需要休息,关了灯别玩手机……”
除了上课的时候,沈巍很少会一口气讲这么多的话,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带着礼貌疏离的微笑,当一朵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赵云澜有时候觉得自己也算幸运,虽然被人暗算,但是居然能因此和沈巍这种顶尖人人杰结婚,也算是因祸得福。
直到今天。
赵云澜满腹疑问,但是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沉默着听沈巍事无巨细地关怀着他。
半响都没有听到回应的沈巍疑惑地问:“云澜?你在听吗?”
赵云澜轻声笑了笑:“在听,”他换了条腿做支撑自己的重心,左手撑着肘弯,修长的脖颈拉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你不用担心,今晚我也有个饭局,到时候谁先回家就留个门就成。”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平时别无二致,但是沈巍却觉得赵云澜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赵云澜说,“晚上见, 你也照顾好自己,拜拜。”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招手叫来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说了个地址,“汉庭酒店。”他需要趁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问话。
为什么现在不问呢?大概是害怕听到什么不想知道的答案吧。
宴请领导的规矩就是主家一定要提早到, 然后守在门口,用最真挚的注目礼看着领导出现在路口,这个时候一定要主动且快步地走向领导,让他们看到诚意,笑容要热情,但也不能太殷勤讨好,随后用双手握住领导的手上下摇晃,同时弯腰点头,表示受宠若惊。
这一套流程赵云澜早就轻车熟路,从看着别人这么对赵心慈到现在的他这么对别人,二十多年都没变过。当领导漆黑锃亮的皮鞋尖从拐角的墙后面露出来的一瞬间,赵云澜便迈开长腿,调度出一个喜迎新春主题的笑脸,喜气洋洋地快步走过去。
“哎呀老哥哥你可算来了,小老弟都等不及要见您了!”他热情洋溢地笑道,握住领导的手晃了晃,从表情到语气无不浮夸,但领导显然很是受用,反手用力拍了拍赵云澜的后背,哈哈大笑,顺手搭在他的背上推着他进了包间。
“老哥哥我也急啊!这不一听说你要请客就紧赶着过来了吗!”
等二人落座,后面乌泱泱的大堆人才一个接一个的进屋,围绕着二位主角坐下。这些人虽然都是作配的,但人精赵处也不敢冷落他们,安顿好领导之后又站起来向其他人致意,但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好听的场面话就愣住了。
人群里沈巍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黑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云澜。他没有料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他,而赵云澜也很是惊讶,没想到沈巍被领导留下来就是为了参加自己组的这个酒局,缘分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领导也姓赵,说不定八百年前跟赵云澜是一家的,凭着这个姓氏再加上赵云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以及臭不要脸的精神,很快他就成了赵云澜无数个哥哥里的一员。
赵云澜有能耐,有人脉,圆滑但不油滑,嘴甜但不嘴贱,赵部长很多时候也乐意卖他个面子。此时见他人都顾不上招呼,就直勾勾地盯着沈巍看,再想想赵云澜平日里的风流韵事,自认为察觉出了点门道,笑了笑指着沈巍道:“这位是龙大的沈巍沈教授, 也是生物所的研究员,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沈巍不自然地笑了笑。
赵部长又拍了拍赵云澜的后腰:“这个呢,是咱龙城特案处的赵云澜赵处长,也是年轻有为的俊秀,是咱们龙城警局的中流砥柱。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认识认识,交个朋友,以后也多条路子!”说着把赵云澜往沈巍边上一推,自己笑呵呵地坐了回去。
赵云澜没站稳,踉跄了两步,沈巍给吓了一跳,上前一把扶住赵云澜,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天知道他刚才听到赵云澜的声音有多震惊,只是这人一心想着伺候好上司,连个眼神都舍不得分给其他人,于是他只能自顾自地盯着赵云澜看,直到他终于想起屋里还有很多会喘气的。
赵云澜没有回答,只是用格外复杂的眼神探究地看着他。说实话,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向沈巍询问他的想法以及选择隐瞒的理由,原本计划的回到家之后关上门慢慢问也被突然出现的沈巍给打乱了。
包间的天花板上装着一盏足有两米长的水晶吊灯,奢华无比,将细碎明亮的光线反射到每一个角落,钻石一样的光斑落在沈巍的睫毛上脸颊上眼睛里,衬的他面如冠玉肤白赛雪。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赵云澜都快被这等美貌闪花了眼。赵部长笑眯眯地看着姿态亲密的两个年轻人:“云澜不是老说特案处缺人手嘛,我看着沈教授就很适合,已经把他调给你了,”他的秘书动作娴熟地开了瓶茅台倒了一杯底递给赵部长,“老哥哥可是常常想着你呐!”
赵云澜看着领导弥勒佛似的笑脸,心说不好,这老东西怕不是要使坏。就见赵部长接过酒杯,秘书又倒了满满一杯递到赵云澜面前。
“赵处长的酒量在咱们龙城都是排的上号的,今天给老哥哥赏个脸,先来杯暖暖场,自己人一起热闹热闹!”赵部长说着朝赵云澜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沈巍闻言,脸色一黑,刚想说点什么,赵云澜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到了身后,警告地看了眼,只动了动嘴唇无声道:“别插嘴。”应付这种场面沈巍就是个萌新,只要开了口保管被这老家伙耍的团团转。
领导的面子不能不给,但是赵云澜现在有孕在身,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对瓶吹,只好一拍手:“哎呀, 老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老胃病三天两头都要闹我一回,今儿来之前大夫还嘱咐我烟酒少沾,您说要不我就以茶代酒,过几天身体好点了再闷一瓶给诸位赔罪成不?”
那也不行!沈巍着急了,却被赵云澜在背后牢牢抓住。
赵部长收起了笑意:“只一 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赵处长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吧?来,喝,不喝可就是不给老哥哥面子,喝出问题我负责!”说着一挥手,大有赵云澜不喝他就翻脸的意思。
其余人要么明哲保身一言不发,要么幸灾乐祸地准备看笑话,就是没人愿意站出来解围。
个混球!赵云澜怒骂,真出什么问题了你能负个屁的责任?他还没想出什么对策,只好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想要接过秘书手里的酒杯。站在后面的沈巍突然上前一步,抢在前面给拿走了。
“既然赵处今天身体不适,那我就斗胆替他喝这杯酒,就当是给新领导的见面礼,”他通身的书卷气,站在一群中老年男子里面格外的鹤立鸡群,仿佛小龙女误入丐帮集会,十分超尘脱俗,一时间竟没人出言阻止。
沈巍举起酒杯:“那我就先干为敬, 赵部长您随意。”说罢一仰头,将一整杯的茅台喝了个一干二净。
赵云澜惊得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从沈巍手里夺走空酒杯,怒道:“你会不会喝酒就来这逞英雄?这轮得到你说话?”一边胆战心惊地观察沈巍的脸色。就他的经验而言,这类读书人会喝酒的不多,再看看沈巍的架势就明白他就是那类人。
沈巍含着笑看赵云澜,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面色乍看还算正常。赵云澜还没来得及放下一颗心来就见他身形摇晃,忽然玉山倾颓似的倒了下去,扶都扶不住,就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