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中午还是想不出来呢?”明静认真地问,“你会杀了我吗?”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半晌,他收回手,低头整理袖口,声音平淡,却同样异常认真地回答明静:“不会。”
“哦。”
明静应了一声,抱着小黑猫转身回房间,走了两步,她停下动作,侧身看向男人:“我突然想到一个话题了,我们今天来聊喜欢吧,比如喜欢的人事物。”
顿了顿,明静又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喜欢我。
脑海里闪过一个记忆片段,少女躲在铁床下,不顾满地的灰层,她趴在肮脏的地面上,手指在灰层上画着什么,嘴里轻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曲,声音落在他的耳里甜甜的。她摇头晃脑地哼了许久,他坐在另一边静静地也听了许久,哼着哼着,曲调突然断了。他不解地看向少女,少女的脸贴着地面,一双鎏墨般的眼睛看着他,呼吸间,地面上的积灰飞扬,他看到少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话。
少女稚气未脱的五官与眼前的明静重叠,男人扯开嘴角,微微一笑,说:“没有。”
从始至终,他都不认为这是喜欢。
“是吗?”明静在床上坐下,她把小黑猫放在床上,任由它扑着被褥玩得不亦悦乎,抬眼看还站在门前的男人,嘴角高高扬起,“可惜了,我倒是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呢。”
如果忽略她眼中深藏的黑暗,男人觉得她的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灿烂。
低沉极具磁性的声音响起,男人问:“谁?”
明静并不想告诉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记得了,反正就有这么个人。”
男人调整了下腕间的手表腕带,修长白晳的手指搭上手表的钟面,晶莹的玻璃下,细长的秒针在一步一步地走动,发生低沉而节奏的咯咔声。
四秒后,修长的手指离开钟面,男人扯了下领口,转头对房间里的明静说了声:“我出门了。”
明静逗弄小黑猫,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男人走后,明静突然想起明德辉曾经说过一件事。
那是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状态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会明德辉不是警/察局局长了,他刚好路过明静家,进来看看她恢复得怎么样了。那时北路在建新小区,说是要建那种带庭院的别墅房,明德辉跟父母聊起了这件事。
明静记得他说,圣南精神病院的院长在那里买了一套别墅房。
圣南精神病院,一家对她来说过分熟悉的医院。
明静没有再逗小黑猫玩了,她往床上一倒,从枕头下摸出那块手表,看着上面的时间流动,明静突然想起以前在医院里和那个少年默念着数字算时间的日子。
——
“你是谁?”
确定门外的人都走了,明静发现她还拿着那个生锈的锁头,吹掉上面沾上的灰尘,明静站起身把它放在一张双人床架的上铺。
她转身看向角落里的少年,问他。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睁着一双漆染的眼睛看明静,破旧的病房里装满了月光,明静清楚地看到少年露出来的这双眼睛很好看,不仅如此,他从袖口裸/露出来的手腕也很好看,骨感十足,很精致。而手指更是过分的漂亮,白晳修长,月光洒在他的指尖上,有一种朦胧的质感,月光中似乎还有什么会发光的粉末在坠下。
“那个,”明静重新坐回门边,她靠着房门,想了又想,准备朝少年自我介绍道,“我、我叫……”
“你叫明静。”少年的声线很好听,他说,“明天的明,安静的静。”
“……你认识我?”
明静心里有些害怕,她抱着双膝,头侧枕在膝盖上,面向少年,又问了一次,“你认识我?”
良久,角落里传来没有任何音调起伏的声音:“嗯。”
随后,病房里又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中。
明静很想问他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可却问不出口,是问不出口还是不敢问,明静自己也不知道是哪种。她只是凭直觉的认为,少年很危险。
这里是门是从外锁上的,病房的门上只有一个方形小窗,就算从小窗伸手出去也够不到那个锁的。
明静看着少年,心想,他一直被关在这里面吗?
“你……”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明静看向他,看到他抬起的面孔,事实证明,声音好听、手好看的人长得也好看,少年的脸长得很俊秀,很帅,至少明静从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生了,他似乎在组织语句,隔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你别回去了。”
少年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不好,便解释道:“这里他们不敢来的,你在这里,很安全。”
明静眨眨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对少年说:“可是这里没有吃的,我饿了。”
第45章 医生 ...
废弃的旧病房自那天起, 就成了明静的避难所。
有事没事,明静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跑到这里, 一待就是整天整晚,找各种话题和少年聊天、和他玩各种小游戏打发时间。
偶尔少年会不在房间里,明静就静静的待在病房里等他回来, 等着他推开天花板上的通口板,回到病房里。
是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明静知道了少年为什么被关在病房里却不会被饿死的原因, 因为他经常从通风道出去, 据少年说,这是当初医院改建时, 少年的舅舅特意让人扩大的, 所以少年可以自由地离开这间病房而不被人发现。
明静问过他的舅舅是谁, 少年没有说。但他告诉了明静另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出生, 他是这家精神病院里一个医生和病患的孩子,后为那名病患死了, 少年作为医生的耻辱生了下来,所以,他的母亲, 也就是那个医生很讨厌他。
“耻辱?”
南城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空气中尽是挥散不去的闷热,明静趴在一个双人床架的下铺, 百般聊赖地用手指在铁架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天花板上老旧的吊扇咯吱咯吱地响着,两道声音碰在一起形成了难听却有节奏感的古怪小调。
“那个病人对你妈妈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吗?”指甲在铁架上划出丑丑的痕迹,划完一道后,明静看向少年,询问。
角落里的少年摇了摇头,他的半张脸埋在双臂里,露出一双藏有星辉的眼睛,他看着明静,隔了一会才说:“没有,舅舅说那个是她的病人,她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当上那人的主治医生的。”
明静听得奇怪,疑惑地问:“好不容易?那个病人很……很稀有吗?”纠结了下,明静还是选择了稀有这个词做为描述,她实在想不出都是精神病人有哪里不一样,需要一个医生来抢着当主治医生的。
“很稀有。”意外地,少年笃定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异常认真,极有说服力,他向明静解释,“听说那人在关进精神病院前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特别厉害,而且有很多崇拜他的人。”
明静更感到奇怪了,她继续问:“既然他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为什么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呢?”顿了顿,明静又问,“……他是不是也被家人关进来的,别人都觉得他有精神……”
“他跟你不一样。”少年打断明静的话,他一字一顿地说,“他跟你不一样,他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所以才会被关到这里来,你们不一样。”
“原来做坏事会被关到这里来呀,”明静嘴角扯出的笑容带着苦涩,她问少年,“那我没做坏事,为什么会被关到这里来呢?”
少年没有说话,明静吸了下鼻子,深呼吸一口气,她对少年说:“我没病。”
“我知道。”
三个字,声音不大,却给了明静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填完那张莫名奇怪的答卷开始,她身旁的人都觉她有病,无论她说过多少“我没病”,无论她再怎么证明,所有人都用看异类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个眼神似乎在说“啊,这个人病得不轻”,就算杨允说过很多次相信她,可是明静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并不是完全相信自己的,因为嘴上说着相信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怜悯。
而现在,少年很认真地对她说,我知道。
眼眶有些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打转,明静摸了几下,并没有东西存在。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少年走了过去,少年仰头看她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最后在他的面前坐下,这是从裴勇对她动手动脚后,明静第一次接近异性,也是这些天来,她和少年第一次离得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