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真弯腰将相框拾了起来，相框的玻璃摔碎了，她拿在手里晃了晃，又有几块碎玻璃落下。
“院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护士满脸抱歉，她站起身来，看着桌边地上的玻璃碎片，急急地说，“我去叫清洁阿姨过来打扫！”
“不用了。”
罗夏真制止了她，拎着相框摇摇头，说，“里面的照片没事，你先出去忙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
相框里，破碎的玻璃底下，是一张男女合照。
长相帅气的男人搂着一个满脸写满了不高兴的女人，女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并不是特别出色，尤其是没有笑容地站在出色的男人身边，给人一种极不搭配的感觉。
男人的长相极为出色，偏显柔和的五官，神色温柔，眼里仿佛藏有一片深湖般宁静淡然，他的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看得出来，拍这张照片时，男人的心情很好。
仔细看，年轻女人跟罗夏真有几分相似，不难看出，这是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护士离开后，罗夏真几下将照片拆了出来，然后把相框扔进垃圾桶里。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向往，用现在女孩们的话来说，就是她的爱豆，曾经的爱豆。
她为了这个男人，大学选了心理学，拼尽全力打败众多对手，从一堆他的脑残死忠粉里杀出一条血路，成了他的助理。
然后，罗夏真对他幻灭了。
倒不是眼见不如耳闻，男人比她听到的还要出色一百倍，他从容优雅，对待病人如情人般温柔，对任何事情永远都游刃有余，一切一切，他近乎完美。
直到翻车。
那一起起的凶杀案，一桩桩的病人自杀，甚至某起连环杀人案件里，都有他的身影。
罗夏真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男人的情景。
相隔一面透明的玻璃，男人在病房里放下手中阅读的书箱，似笑非笑地看外面的她。
罗夏真在玻璃前停顿片刻，神情淡淡，说话的语气里却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活该。”
这是罗夏真当时见到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回应她的是男人对她一如既往的宠溺与无奈。
脑海里突然闪过妹妹听闻男人死讯时伤心的脸，她躲在房间里，低低地哭泣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入隔壁房间的罗夏真耳里，她听到妹妹在埋怨，埋怨自己自作主张给她办了辞职手续，埋怨自已不许她接近男人，埋怨自己害他们分离了，她固执地认为，男人是喜欢她的。
晃晃脑袋，罗夏真收拾掉地上的玻璃碎片，打开办公室里的电视，连环杀人案件正如火如荼地报道着，铺天盖地，几乎每个频道都在说这起案件。
拿着遥控器站在电视屏幕前，看着屏幕上打了马赛克的命案照片，罗夏真陷入沉思，仔细地想过后，她关掉电视，重新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电话筒，打开电话薄，拨了一个号码。
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罗夏真凝视着照片上的男人，叹了口气，然后将照片对折再对折，随手塞近笔筒里。
“喂，您好，请问是陈老先生吗？”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是，请问您哪位？”
“我是南城一家私人疗养院的院长，鄙人姓罗。”罗夏真一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卷着电话线，询问，“陈老先生，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在汉山有一座别墅准备出售，这是真的吗？”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一番交谈后，罗夏真扬起笑容，放下话筒，她伸出手指在塞着照片的笔筒上点了点，低声说：“秦君砚，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说着，罗夏真拉开抽屉，准备整理资料。
拉开的抽屉里，入眼的第一份资料上，右上角的三寸照片，是明静。
罗夏真拿起这份资料看了看，自语了一句：“该做准备了。”
第28章 病 ...
高壮的男人轰然倒下，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准确无误地插在心脏的位置， 刃部完全没入肉里，手柄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着黯淡的光芒。
少年站在一旁，确实地上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后， 拔出手术刀，掏出随手携带，被洗得褪色发白的手帕轻轻擦拭起来。
他如同刚从血水里出来一样，病服上的浅蓝色线条被鲜血染成深蓝色， 干净漂亮的脸蛋上血迹斑斑。
可这些少年全然不顾， 他低头擦拭着手术刀，神情认真而专注。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少年停下擦拭的动作， 侧头看向门边， 阳光从打开的门缝里照射进来， 少女逆着光， 探身进来。
看到房间里的少年，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耀起来， 再看到地上躺倒的男人后，少女嘴角扬起的弧度僵住。
少年对少女笑了，笑容纯粹得让人心疼， 他简单地直述一个事实：“我杀了他。”
手术刀上沾染的鲜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少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不敢去看少女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 只能埋头一味的擦手上的刀子，可刀刃上的鲜血却越擦越多。
最后，大量的鲜血从刀子里涌出来，迅速染红了少年的双手。
不仅如此，少年还发现，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滴血，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上流出来，颜色由浅变深，渐渐地，黑色的血将他整个人淹没。
就在少年觉得自己会溺毙在这片黑血中时，一只娇嫩的手伸了过来，将手上的手术刀拿走了。
少年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在地上，而少女则坐在他的面前，双手一片淋淋的血色，鲜血从她的掌心流过，顺着手臂姣好的线条流下，滴落在地上。
少女紧紧握着手术刀，她抬起头，朝少年慢慢扬起嘴角，字字清晰：“这个人不是你杀的。”
她的掌心被手术刀划出一道口，顿时血如泉涌，但少女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般，她看着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藏得太多的东西，少年看不明白。
“是我杀了他。”
“杀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少女顷身抱着少年，在他的肩窝处蹭了又蹭，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一句又一句。
“……现在，你没有杀人。”
眼眶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打转，少年的脑海里回想着少女的话语。
他没有杀人？
他现在没有杀人？
杀人的是……她？
一贯冷静应对任何突发事件的少年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询问：“是你杀了他吗？”
“嗯。”
良久，少女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少年想反驳，想不顾一切地揭穿少女的谎言，大声喊这个人是他杀的，是他亲手将手术刀插进这人的胸口里，是他让这个人的呼吸停止，他想跟少女说，你没有杀人！杀人的是他！
可他不敢，或许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或许是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少女过来陪他了，所以，他不想放手。
少女说，我们没什么两样，我们是天生一对。
少年信了。
……
男人也信了。
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张恬静的睡脸。
漆黑的发线凌乱地披散在被褥上，明静的头枕着手臂，她趴在床边，安静地睡着，均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传进男人的耳朵里。
这里是他为明静准备的房间。
男人环顾四周，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明静就算不趁机杀了他，也会去寻找出口，要不然，就是不管他，放任他在走廊上跟尸体碎片睡一起。
然而都没有，明静将他带到她的房间里，还让他睡在床上，而自己则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睡觉。
这个情景，怎么看都像守着生病的人一样。
男人伸手，摸摸明静的头发，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起来，再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过程中，似乎有动作让明静感到不舒服，睡梦中，她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头。
幸好没有醒过来，男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坐在床边看陷进枕头里那张睡颜，目光温柔。
“地狱真的很可怕。”
凝视着明静的睡脸，男人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他的手轻轻在明静的脸上抚摸，他说，“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我听他们讲过，真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