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旁边另一个壮汉一脚踹在少年胸口,“人家金主就要这么小的,你个穷小子有什么钱,我呸!再说一次,赶紧滚,不要让我们再看见你进我们店里,不然我打死你!”
少年爬回那男子脚下,仍不死心抱住。“我可以去借,我可以把草屋卖了,求求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凑齐了,赎回弟弟!”
“大哥,这小子太烦人了,我们几次留他的狗命,他倒越来越起劲了,三天两头摸进我们后院,按我说就打死或打残了他!省心!”
“对呀对呀!大哥,这都几次了,还能不能让我们睡了,再这样下去我的工钱都被都扣光了!他一条狗命我们还怕了不成?”
男子一把提起少年,恶狠狠道:“听见没?刚才叫你滚你不识趣,现在我兄弟都要你的命,对不住了,你要是挨过了今晚你福大,挨不过就去阎王殿上等你弟弟吧!”
“等等!大哥,何必让我们费了力气出拳头揍他呢!”
难不成他们不动手,这小子还能自己死了残了?男子问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馊主意?”
那壮汉速速上了马,拽着缰绳将马匹勒得高扬起前蹄。“我们这几日前不是将特地打造的马蹄铁装上了吗?我们现在就拿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试试这质地是不是真值那个价!”
“这个主意甚好!我同意!”周围好几个莽汉都高声附和,少年闻言面上青白交加,开始瑟瑟发抖,却还是没有逃离。
“你们不要乱来!我可以报官的!”
“报官?”所有人都仰天大笑,那男子用马鞭抬起少年的下颚,将脸凑近地狞笑。“谁人不知我们这的府衙大人最喜欢又水又嫩的小倌了,你弟弟正是呢!”
少年眼里怒火滔天,竟狠狠用头撞击那男子的鼻梁骨,引得一阵痛嚎,少年还不解气,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鞭重重抽倒在地。
男子缓过劲儿后,立即上马,“来人,给我踩,踩死了算我的!”
周围的大汉全部上马,率着马匹围着少年转,一声口哨响,全部马蹄扬起,纷纷往那单薄的身躯践踏而去。
此情此景,白滢已无法再忍,即使凡间之事,不能插手,但她若偏要,三界何人能奈何得了她!
结出一个手印,白滢欲将这波恶棍严惩,不料漆黑的夜空上突然响起雷鸣,一道闪电耀眼而过,白滢惊愕。
在凡人眼里,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天象,可白滢天命加身,真真实实感应到那是天道对她的警示!
三界无人能阻,可偏偏天道不容,为何一个少年都能让天道警示她?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刚才的雷鸣声已经惊吓了马匹,一时间人慌马乱,坚硬的马蹄一个后踢,将少年踢倒在雪地上,随后越来越多的马蹄铁从高处落下踩踏,少年五脏六腑被高大的马腿加坚硬的蹄铁无情压碎,身上脊骨寸寸裂断,他的痛呼声与践踏他的人的笑声交织在一块,显得太过弱小。
少年身下渐渐流出殷红,气息减弱,从他变扭不堪的姿势可以看出他全身骨头错位、断残,内脏破裂,甚至相邻的都搅浑黏连到了一起。
看到快死人了,领头的男子一把喊停,满意笑了,领队扬长而去,风中还传来他们的猥笑声:“终于解决了这个麻烦啦——老子以后能睡个好觉啦——”
少年微微抽了抽身体,吐了好几口血,头发散乱,脸上血污一片,没有生还的希望。
一切来得措手不及,白滢难过地撤下袍帽,不知如何是好,可怜他匍匐在雪地上,嘴里还一直念着:“弟弟……”
点指算算,亥时已到,此时仍只有这么一个落难垂死的少年,难道……难道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白滢挥手用风揭开他掩面的散发,发下的容颜穿越万年时光,让她瞪大双眼,死咬嘴唇,把所有情绪聚于眼内,泪珠将下不下。
他就是天帝的下凡转世,这张脸分明就是一万多年前,在深山瀑布边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年郎面容。
急切走上前,白滢伸手想触碰,可空中突然又传来雷鸣之声,这是天道再次警告她,莫要插手!
“晟苍……”
蹒跚后退两步,颤着缩回手,白滢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百感冲击。
不知从哪个巷口钻出两个酒鬼,经过他旁边时不慎被他拉住了裤脚,听他嘴里一直念叨“弟弟……”
“去!”其中一酒鬼醉的头昏眼花,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人即将没了性命,还踢了他一脚,勾搭着另一人醉醺醺离去。
“弟弟……”
那两个醉鬼还没走远,其中一个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痛苦挣扎在半空,一阵猛烈的绞力扭断了他的双腿,随尘风跌滚到远处,晕死了,另一个如见恶鬼索命般惊吓地大叫,连滚带爬逃离。
未对两只蝼蚁多看一眼,白滢跪在少年身旁,泪眼婆娑。“当初你说若我身死,斩荒再自爆灵珠,你便是连天帝都不做了也要护他,如今我们都尘埃落定了,你却还要受罚,转世之劫是生生世世都在寻找弟弟,求而不得,难以善终,你这是何苦呢……”
语言片歇之际,那少年已不再动弹,身周的鲜血被白雪吸食,再也不流了。
白色的身影缩成一团,压抑不住,失声痛哭。
雪越下越大,寒风呼啸,这世道依旧灰暗,人命如草贱,待到天明时,府衙自会有人来打理,乱葬岗一丢便是,野狗食尽,秃鹰啄残。
白滢化出一本厚厚的书折,封面上标写着“天帝下凡转世录”。
前两日为何会意外支撑不住人形,就是她用了秘术,损耗巨大,躲过了几个天门的守卫,潜进第六重天,去了司命仙君的落笔生花殿里偷出这本书录,这上面记载了司命写的这次天帝下凡受罚所有经过,结果。
只是这书录有结界,她现在的道行只解开了一部分,草草窥探了大致,只知道天帝被罚了五世,每一世都是以寻找弟弟为执念,寻不得守不住,又不得好死的下场,最后只记住了三月初十,银川城,南街东北角,破屋旁,亥时这几个信息,便以看雪为由头,来到银川。
白滢已经五百多年没看过天帝一面,最近一次是她被囚四百多年时,天帝来门前对她说的一番话,就再无音讯,三十年前这两兄弟又打了一架,接着听说他被罚下凡,白滢心里耐不住关切,才盗了书录,来银川看他,心里想着就看一眼,与他擦肩而过也足以了。
可没想到她看到了他这一世身死之际……
征战沙场,踏尸无数,白滢不是没经历过血流成河,但是这少年郎不一样,他带着她第一次游历人间,共领罚鞭,之后陪伴了她几千年,她出了洞府除了二尊,唯一能见的人就是他。
不管二尊如何考验,他与她如何重伤,都不会是眼下这番惨厉,她从未见过他……“死”。
这个少年郎的模样是她心底不容被欺的少小,如今这副狼狈惨亡之样,死不瞑目,叫她如何不肝肠寸断?
白滢缓缓起身,泪眼仇视天际,幻法点燃书录,“这笔账,我终有一日要算回来……”
再看一眼那亡息遍身的人影,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悲痛,瞬身而去,将书录丢落地面,慢慢燃烧。
一阵妖风吹过,书录只烧到偏大一角就熄灭了,修长的手指灵动一勾,书录入手,施法一抹,结界破除,静静翻开,内容尽显,一目十行,文笔凄楚,悲绝炎凉,概之如下:
第一世,兄弟分离,血海深仇,弟死而疯,受凌迟之刑而亡。
第二世,家贫卖弟,终生不得见,苦寻十年,恶棍乱马践踏而亡。
第三世,患恶疾,弟以身替命,受骗五年,寻五年,明真相,再不得见,终身守墓,重病郁亡。
……
再燃一把红莲之火,书录一瞬间烧得灰烬散去,化出麒麟玉佩握紧,不多久,有人拂雪离去。
伏地之尸被风雪掩埋,空中旋动的晶花片将着寒风对着那离去之人轻轻吟唱——
雪漫夜残无灯燃,遥记当年烛下谈,问君何以眼似泪,红玉替谁泣心寒。
第76章 番外十七卷
看完雪景,他们夫妇二人乘船南下,斩荒因之前渡了精气,竟一直入定了三日,白滢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有凄凄,总觉得斩荒也身上透漫着一股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