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自处一方,每回见你,二尊都伴你身后,一同来又一同去,我总是一个人。我那时心里孤寂得很啊,偏不会表达。至今我一看见你,仍觉得二尊就在你身后,以至于他们逝世后,我总觉得你就有一丝代表二尊的意想。我拼命强大自己,就希望你们全部都认同我,我不要做什么“义女”,而是能跟着你们一起来去,做你们的家人。”
“到最后我依然是独自活了两万年。三年前,你清清楚楚告诉我,你和斩荒才是至亲,我不过是自作多情,也罢,随你了,我不能强求一个饮下了无草,把一生都献给天道和苍生的人予眼下入魔的我,一丝情份。”
微叹一气,天帝转身看着苍茫白空,万里无云,天道之下,他一人最近,苍生皆苦,他何尝不是,还没把思量后的话说出,就忽觉一丝魔气在身后,天帝蓦然看向白滢。
果然白滢神情痛苦,摇摇欲坠,心魔来临之际,她化出承影,一剑划下。
预期中的剧痛没有临身,可雪白的衣袖上已殷红一片。
天帝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白滢的旧伤处,承影一过,闷哼一声,所伤是他。
松开白滢后,淳淳的鲜血从手上一直流到指尖滴落,天帝紧皱眉宇。
“莫再自残了,白滢……”
看着眼前已怔然的白滢,天帝又凝神用双指重重一点自己的左胸口,引出一滴精血顺着伤处而去,精血随着血流方向流在他的指尖。
将指尖轻轻点触在她的唇上,那一抹带微光的鲜红瞬间没入,镇压心魔。
“为什么……”
明知道他的心头血也压制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要灭了她,为什么还要替她挡剑,还要给心头血?
白滢恍然间看见那万年冷漠的玉面上,好似露出了年少时见过的颦笑,一转眼又逝去了,不见还好,这一见,心里又致痛一番,白滢低头呜咽。
天帝拂过自己的伤处,血流霎时止住,抬头看着白滢,如有一丝体会到那股悲伤之意,心里那股滋味不期而至,他细不可察地笑叹,原来……
晶莹滴落衣襟湿,一阵山风将近处的云烟吹拢而来,弥漫一片,她感觉眼前有一抹带着冷香的白色拂干了她的泪,烟雾散去,天帝仍立于身前,一手负身一手垂下。
又是一阵沉默,天帝像是思量了一番,然后定定朝她伸出手。
那修长的手掌摆于眼前,一如两万年里那般,那个满头青丝,沉敛轻笑的少年,在他们相互切磋后,朝落败的一方伸出手将对方拉起身的情景。
此情此景恍如隔世,如梦般微颤着把手伸进他的手心,交握的一瞬,一股生灵之气缓缓渡化而来,将她左手上的剑伤全部愈合,不再隐痛,随后有股重山般的沉力无形降于身上,白滢惊愕,定定承负,慢慢松手,那沉重之感又消失了。
天帝说道:“白滢,刚才那股生气你可感应到了?我们已不比年少,你入了魔,眼下我只能尽我所能为你争取五百年的时间,若五百年后你仍脱离不了……”
白滢终是明白了,明白了天帝的难处,那股生气磅礴厚重,宛如一丝天威。仅此一丝,都重负不堪,那这浩瀚的天际看不见尽头,三界所有的道气,全部担在了他那双肩,重负难以想象。如此,还能为她争取了五百年,想必是这三年排除九重天层层万难,牺牲多少性命,精心布下的一局。
何况,他这已是徇私,天道岂会不知。
对他,没有怨了。
“五百年,够不够你部署好一切,保全斩荒?”
若五百年后她身死魂消,斩荒一定逆天,势必要杀天帝,再自灭。她不忍,亲眼看过他的金山寺那一战,身死之前悲凉倔强模样,那简直是有万把刀在凌迟她的心,她的斩荒,天生三分雍容华贵,七分傲视三界的铮然风骨,怎可狼狈至死,哀凄逝去。
天帝眼底突然涌出一丝丝哀愁,一闪而过。
“一百多年前,我就是在此处将斩荒放置人间,原本大业已成,所有都该归于平静,没想到我还要再布五百年的局。当了万载的天地之主,我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已然有些厌倦……”
这些话多么耳熟,白滢一听便想起斩荒在决战金山寺前也曾说过。
——我已然是厌倦了,恍然如梦二十年,我元神散尽,重塑肉身,问鼎昆仑,我啊,已经不想再花个千年万年的时间,再去谋划……
双生兄弟果然一脉相连,天道之下,因果轮回,谋划来去,他们谁赢了谁?都是已然厌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能不能请假几天~
第52章 第 52 章
白滢在北荒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乘风落下,一步一步走回北荒妖殿,一路上都在不断思量天帝所说的话。
“对于斩荒,我已有计策,五百年后若斩荒保不住当妖帝,甚至他再任性自爆灵珠,我也会尽全力护住他,即使不做天帝也无妨,我会把他养在身边,如此,也算是两兄弟重归一处,任凭他闹,他骂,也不放开了……”
“可是白滢,你我无血缘,若你死了,我实在没法……”
无需多说,她也知道五百年后,可能她的死法还是元神被毁,肉身泯灭,纵使有逆天法宝,也一样救不回她,如果真是那样,就该信命。
“或许最后我能脱离心魔呢……”
天帝轻叹:“当初那小白蛇白夭夭身染魔性,被我镇在雷峰塔下,本是永世不得出,许宣花了二十年保住了她,驱除了魔气,可是代价太大了,其中艰辛几人知,许宣白了头亦失了仙根,不能入轮回。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
许宣虽然到最后得到了五行之灵去轮回了,但何尝不是痛苦周折了那对有情人几番。
一阶小妖有了魔气就要永世镇压,而她,上古大妖,如果不能脱离心魔,就只有死,无二路。
“白滢,眼下就看你有无决心,能不能说服斩荒了。”
抬眼望去,远处烽火连天,北荒的土地吸收了多少鲜血,多少元神孤魂飘至阴司等待轮回,皆因她一人而起。如若父母还在,恐怕她已将命还回去了,两个有为苍生道义而献身的上古之尊,自己的孩子居然入魔挑起战乱,祸害了三界,让人啼笑皆非。
不知不觉来到了花坡,只有一片绿茵,栀子花的花季已过,下次的花季,恐怕她已没办法等到了。
察觉身后有脚步声,转身一看是斩荒迎风而来。
“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一直在这附近转悠。”
还要骗他,她的气息早已深入他的心髓,四海八荒只要他一滴精血,花点时间便能寻到她,方才她分明离开了北荒。
斩荒走近她,牵起她的手,不让她察觉细抚她的脉搏,感觉到跳动异常快速,再将她的手握进手心。
“你有心事?”
白滢笑着拉起他另一只手,二人双手相握对视,千言万语,她竟无法言说,尤其看着斩荒的双眼,她知道接下来说出口的,必定狠伤他心。
看着她这笑中有丝苍凉,斩荒不觉紧了紧手心。
“斩荒,我这一生,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我现在能不能向你求一件我想要的?”
九重天天帝大殿外,跪了一片,后头又站了一片,百草仙君已经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了,嘴皮子都磨掉了,这跪着的一片仙官就是说不通,身后那些仙官都联名上奏天帝停战,而他们却口口声声天道正义,势必要打到诛杀白胤澜为止。
“你们这是胡搅蛮缠,白胤澜入了魔眼下也没造成生灵涂炭,非要打进北荒,我们损失多少人马了!”后方的一位仙官嚷道。
跪在领头的仙官回首怒怼:“既有邪魔,势必要除,等到生灵涂炭之时就晚了!”
“所以我们都联名提议设下大阵困住白胤澜,如果她能摆脱心魔,四海同庆,否则再灭了也不迟,离上次大战才过百年,眼下我们就损了五万人马,好歹让九重天休养个几百年啊!”
“修炼几千年得道成仙,不能一诛邪魔,还待在这天界做甚!居然提议给魔气喘息的机会,你们大道修哪儿去了!”
百草仙君都要把耳朵听出茧子来了,吵来吵去就这么两个道理,各说各有理,天帝倒是推得干净,把殿门一关,谁都不见,只派他来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