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烟在莫莫对面坐下，礼貌地招呼：“学姐？”
“恩，你来啦。”莫莫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学姐……他俩是怎么回事？”夕烟朝祁雪那桌指了指，“孟学长不应该和你……”
“没什么。我们三个很早就认识了，他喜欢的一直都是祁雪。”莫莫牵了牵嘴角，“我们只是好朋友。”
夕烟蓦然想起了堂哥城隐。城隐让她留意孟宇飞的动向，她提及孟宇飞送祁雪上学时，能清楚地体会到他的不悦。她甚少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他一贯将自己的想法隐匿得很深。唯有八年之前，雷鬼钢笔为家中长辈全盘否定之时，城隐毅然离家出走，所有人都能瞧出他的愤懑。
长辈们以为他只是赌气，过段时间就会回来，岂知直至现在，城隐依旧孤身在外漂泊。
莫莫向夕烟问起锥时，夕烟吃了一惊。她毫不避讳地承认锥是自己的堂哥。莫莫旋即请求，能否安排自己同锥在游戏里见一面。
夕烟打量了莫莫一下，觉得有这样一个大美女当嫂子挺不错，决定撮合两人。她神秘兮兮地告诉莫莫：“和你说一个秘密，我哥手里有一支雷鬼钢笔，名叫‘自由’，他说那将是他的定情信物……”骤然间，夕烟脑中掠过一幅画面：祁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造型奇异的湛蓝色钢笔……不会的，那不会是“自由”，祁雪根本不认识城隐！夕烟不太肯定地像，毕竟就连她也未得一睹“自由”的真容。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打从见到那一支钢笔起，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那就是自由。
城隐喜欢的是祁雪么？难道他们在《奇迹》中相识？
——“我的毒-药师，刚练，没家族。”
——“是吗，那有空我带你。”
——“不用，我想当副职玩家，专门练厨师。”
当初同祁雪在寝室中的对话言犹在耳，这样毫无背景的新人，怎么可能勾搭上……夕烟对祁雪的兴趣又被挑动起来，这个女孩，一点也不简单。
然而她还是决定支持莫莫，现在至少表面上，祁雪与孟宇飞更为亲近。对于乖僻的堂哥，夕烟总怀有隐隐的敌意，还有一分压抑不住的崇拜与羡慕。
她，不想他得到他想要的。
第94章 冤家易结不易解
祁雪早已发现了莫莫。后者刻意坐在显眼的位置，神情寥落。祁雪瞧着正与吮指原味鸡奋斗的孟宇飞，他肯定也注意到了莫莫，为什么毫无反应呢？祁雪很想问问他和莫莫的关系，然而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她又很不愿在两人独处时提及对方的绯闻对象。
孟宇飞看上去很开心。和她在一起，让他感觉开心吗？
李莫莫面对的孟宇飞永远是客气而疏离的。尽管已决定放弃，莫莫心头犹有一分怅然存留。她记起多年前执意加入七星的经过，简直像一场笑话。留在七星是为接近安静，千算万算没料到他竟是北辰，而一切条件都与安静天差地远的叶子，却穿越层层阻隔，同他在《奇迹》中相逢。
“叶子……”孟宇飞忽然唤她的网名。
“恩？”祁雪抬头，她吃得满嘴油，两颊红彤彤的，而唇色分外鲜艳。
“好巧，你们也来这吃？”孟宇飞正要说什么，莫莫的声音突然自身侧传来。大约是上完洗手间，顺路和他们搭个讪。她的眼神隐约有些幽怨，祁雪见状甚是尴尬，索性随便诌个借口：“对了，今天我婶婶的同事的姨妈的侄子的小孩要来我家，我得赶快回去了。”说着抓起张餐巾纸往嘴上用力抹了一下，折了塞口袋，起身朝楼梯走。
“我送你。”孟宇飞急忙起身道。
“不用不用了。”祁雪朝身后胡乱摆摆手，脚下未停。
“叶子……”孟宇飞叫了她一声，然而祁雪的身影已转下楼不见了。
他怔怔地瞧着她消失的方向，那句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在肚肠间百转千回地盘旋：叶子，做我女朋友吧。
叶子，做我女朋友吧。
莫莫悄然走开，孟宇飞失魂落魄的反应令她伤感莫名。
夕烟在座位上冷眼旁观，刹那间她想起了薄，那个嘴角总噙着讥诮的蒙面法师。已有数日未曾见他，这个独行的旅人，现在又在何处？
夕烟望着窗中的自己微笑，略带忧伤。
楚天阔端着一份深海鳕鱼堡套餐，刚迈上楼梯，祁雪便从楼上冲了下来。流萤的外貌并无修改，他一眼便认了出来。错愕与惊喜从心头交替闪过，一声呼唤正待脱口而出，陡然间一楼角落里的一人向他转过了脸，那目光如有实质，像两枚铆钉将他牢牢钉住，动弹不得。
祁雪全未注意到这一切。她径自推门离去，走向车站。
待到她已不见踪影，顾城隐方从角落中站起，一身黑色休闲服，手上挂了把收拢的长柄黑伞。他走到天阔面前，面孔平平无奇，方才眼中逼人的锐气已无处可寻。
“锥？”天阔低声。
城隐不答，径自上楼，天阔紧随。
城隐来到楼上时，夕烟和莫莫都望着窗外发呆，孟宇飞有一根没一根地啃薯条，两眼盯着桌上祁雪喝剩的九珍果汁饮料瓶。待楚顾二人靠近桌边，这才惊觉，侧头微微一笑：“原来今天有个聚会？”
天阔的目光掠过桌上两瓶饮料，道：“刚才你在和小萤约会？”
“算是吧，答应请她一顿饭。”
“小北，四年前帝陵任务，你拿到的奖励是什么？”城隐插口问。
“一只碧玉镯子。”
“我有用途。”
“你找到另一只了？”孟宇飞讶道。
城隐看了天阔一眼，使用了他能听懂的称呼：“另一只，在流萤手上。”
“情侣手镯？”天阔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城隐点了点头，目注孟宇飞。后者道：“既然另一只不在你手上，你拿了有什么用？”
城隐言简意赅：“表白用。”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天色晦暗，风雨欲来。
“你觉得，我会给你么？”
天阔一笑：“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们。我手头有一个隐藏任务快做完了，任务奖励，迎娶流萤。”
轰隆隆，雷声滚过。
餐桌边的某些人也仿佛被天雷劈中。
“我X！以权谋私！赤-裸裸的以权谋私！”孟宇飞腹诽，他知道楚家是《奇迹》研发团队的主力。
“失陪。”城隐蓦然转身。
“哥！”夕烟突然唤了一声，略显局促。
莫莫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脑中转过数种搭讪的借口。城隐却对堂妹的呼唤置若罔闻，迅速离开了餐厅。
推开玻璃门时，外面的凉风猛地卷入，挟着冰冷的雨点。城隐撑开伞，往车站方向走去，像顶着一面漆黑的帆。风帆划开雨雾，驶向夜色中唯一鲜亮的港湾。
祁雪挨着站牌立着，她只穿了短袖短裤，上蓝下灰，甚是单薄，对突如其来的降温与雷雨显然毫无防备，抱着手臂，似乎在打寒颤。
突然间伸过一把伞，替她挡住了雨水的侵袭。祁雪顿生感激，想要回头——
“不要回头。”好心人附在她耳边说，淡而平稳，“早点回去做任务。”
瞬息间有一股尘封已久的熟稔，穿过风雨与时空，狠狠冲击在她心头。
多年以前，小花瓣做刺客技能的入门任务，蹲在草丛中伺机伏击一种敏感血低的狐狸。
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在她伏击失败后立即补上一镖，助她完成任务。
而后附在她耳边，以同样淡而沉稳，不容拒绝的口气说：“不要回头。”
那个人，是非烟。
这个人，是锥。祁雪一下便听出了他的声音，像冰层下潜伏的暗流。只是一个愣神，一只手拉出了她的右手，将伞把交到她手里。
他的手微热，粗糙，还不及体会他掌心的温度，他已抽出了手。
嘈杂的人声与雨声中，她完全分辨不出他是去是留，唯有耳边残余着他的声音，低低回响：“不要回头。”这语音与记忆中非烟的话声重叠共振，仿若命运谱出的和弦。
直到公交车姗姗驶来，她收伞上车，始终不曾回望一眼。
城隐目送那辆公车远去，雨水一直淋进心里，冷清而黏稠。
逍遥带琴子返回了谷底的茅屋，向她交代这些年里江湖上的大小风波。听闻寄夜的死讯，琴子愣怔，半晌道：“那孩子挺乖巧的，我以前还给他送过好几次饭，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