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秾来之后,就负责起了姜家每日的洒扫工作,屋子是她亲手收拾整理的,清洁卫生方面她很放心。
屋里没有其他异味,只有从泥地泥墙里飘散出来的一股若有似无的泥土腥气,姜秾闻着这亲切的泥土芬芳,沉入睡梦中。
……
农民靠天吃饭,眼看地里麦子就要灌浆,却有干旱的可能,姜双五他们焦心得似火烧。
一年到头,否管寒冬酷暑,农民近乎天天早出晚归。不过最近姜双五和周翠娘,起得比往常要更早了,姜秾姐弟还在睡梦中时,他们就已经担着水桶下地去了。
鸡鸭猪狗这些,姜家是一只一头都没的,早上自然没有雄鸡打鸣报晓。
这让姜秾睡到了自然醒,不过因为晚上睡得早,早上天大亮时自然就醒了,起得倒也不多晚。
姜秾醒来睁眼坐起身,从床头竹筐里拿出昨夜脱下叠放整齐的衣裙,开始穿衣下床。
今天要穿的衣服,和昨天的是同一套。
实在是窘境逼人,姜秾以前有每天换洗衣物的习惯,现在已经变成了隔天一换洗。这还是春季呢,冬天里的话,最少是半个月才换洗一次。
不过等到了夏天,她再怎么也要坚持每天都换洗衣服,到时洗衣服时注意轻柔搓洗也就是了,这样总不至于多洗几次就把衣服洗破了。
姜秾正穿着的这身春衣,上衣是一件灰扑扑的原色麻布交领窄袖单襦,下裙是一条蓝色一片式齐腰裙。上襦下裙,很寻常的古代普通女性日常穿着。
而姜秾如今这一身襦裙,不寻常的是格外破旧,上襦胳膊肘位置已经叠了两层补丁,原本靛蓝色的下裙,如今已褪色成了淡蓝。
家里一旦换下脏衣服,姜秾第二天立即就会拿去村头的姜水边,在河边皂荚树上顺便摘一片皂荚,三两下搓洗干净。
所以她身上穿着的一身襦裙虽然破旧,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且她又不是真正的九岁小孩子,她姿态得体、形体抻展,浑身自有一份从容气度,哪怕穿这一身襦裙,第一眼看上去,给人第一印象也不会是寒碜,反而是觉得她干净大方。
姜秾穿戴好襦裙,又梳好两个小辫子——双丫髻,穿戴齐整了才撩开竹帘走出卧房,去往院子里的水缸旁洗脸漱口。
姜秾前天去河边洗衣服时,顺便在姜水边一次性折回来几根柳条嫩枝,此时拿来一根折下一小截,剥去皮,把一头放嘴里嚼散成细条纤维,等嚼成刷子状了,再就仔细地揩洗牙齿……
刷好牙、漱过口之后,嘴里还留有柳汁的清香气,因此就算没有后世的牙刷牙膏,也还能够忍受。
洗漱完毕,姜秾又把房屋院子的里里外外,都仔细洒扫干净了,才转身进屋去叫姜金起床。
姜秾喊醒小豆丁,又站在一旁等他自己穿上衣裤了,才在最后帮他把衣服扯扯整齐,叠好被子离开卧室来到院子里,监督着他洗脸漱口。
一个月前,姜金还不会自己穿衣洗漱,不过在姜秾和他严肃地谈判(?)过几次后,他才渐渐做到个人卫生基本自理。
小豆丁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姐弟两这才一起去往小灶屋里吃早饭。
第5章 夏五斤
像往常一样,周翠娘把姐弟两人的早饭——三个馒头和两碗粟米稀饭,放在锅种用灶膛里的余烬温着。
姜秾将早饭从锅里端出来,放在灶屋里的一张四方小桌上,姐弟两个面对面坐下来,一口馒头就一口粟米稀饭,安静地吃起早饭来。
“把碗里的喝干净。”
姜秾以前吃饭就习惯了清盘,也见不得别人剩菜剩饭浪费粮食,更别说如今还有饿肚子风险了。
一个馒头加一小碗粟米稀粥,足够三岁的姜金一顿吃得饱饱的了,不过小孩子饿得快,怕是一会儿就要叫饿了,多喝一口或喝少一口粟米汤业没甚影响,主要还是为了不让他养成浪费粮食的习惯。
姜金乖巧地点头:“哦!”
他有些怕这个话少不爱笑的阿姐,以前哭闹耍赖的手段不管用了,虽然肚子已经吃得饱饱的,他还是听话把碗底剩下的一口稀粥,‘唏噜噜’喝得一滴不剩。
吃罢早饭,姜秾收了碗筷,和姜双五夫妻两早上吃过没洗的碗筷放一起,洗涮干净了放进竹制橱柜里收好,又将灶台、小方桌及地上收拾干净,东西也都规整摆放好。
至此,每天早晨例行的事情就做完了。昨晚上家里没人换下脏衣服,今天就不用去村头河边洗衣服,姜秾暂时也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
无事可做的姜秾,搬了个小板凳到院子里坐着,手上拿一根小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小豆丁姜金也蹲在旁边,看着他阿姐手里动来动去的小棍子,就像一只盯着逗猫棒的猫儿一样,仿佛眨眼间下个动作就要扑出去,捧住逗猫棒上嘴撕咬。
但慑于阿姐的威严,他到底没有化作猫儿扑出去并在地上打滚,只乖乖地蹲在一旁,看了会儿后就跑开了,自顾自地玩儿去了。
小豆丁玩耍的范围只在屋里和院里,跑不出去的,无需有人时刻不错眼地看守着。
于是姜秾就坐在一边,琢磨如何解决田地施肥难题。
如今简陋的硬件环境,只沤制生物有机肥是最可行的,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原料及配比,收集和粉碎,堆放沤制……
姜秾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不过泥地上并未记下一句通顺的语句,没画出一个规则的图形,别人即便看到了,也只以为她在胡乱涂鸦。
到了姜秾这种级别的科研者,保密意识都已深入骨髓。表现在文字的书写和简写方面,都各有其独特的习惯,随手记录下的灵感,若是自己事后翻看,是简单明了不过的,可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天书一般不知所云了。
“嘿!!!”
正在这时,隔壁夏家夏五斤在篱笆墙外,突然出声!
“哈哈哈,吓到了吧?”夏五斤笑得是前仰后合。
姜秾正心无旁骛地思考琢磨,夏五斤突然出声吓她,她确实被吓到了。
等陡然急跳的心脏缓下来,姜秾才声音冷淡没好气问道:“做什么?”
夏五斤虽才十一岁,一张脸却已能窥见几分剑眉星目的英俊,不说不笑时,看着是个很正派爽朗的少年。
可一旦裂开嘴笑起来,再加上他松垮无骨的形体动作,立即就显出几分油滑无赖来,“不做什么,就是吓一吓你,哈哈哈!”
……
说起来,这时候的贫民人家间,在给儿女取名这事儿上,真是懒得讲究。不过也是因为讲究不起来,贫民人家里,还能随便就出个能读会写的读书人不成?那是既出不了读书人,也穷得出不起钱去请人,就为给儿女取名。
便都自己随便取个名字,名字来源也简单,主要有三:出生时父母年龄相加,出生时体重,以及出生时的农历月份和日子。比如,姜浓的父亲姜双五,‘双五’这个名字,就是源于他出生在五月初五这一天。
当然,还有睁眼可见的、随口一取的名,什么花啊草啊、树啊木啊、石啊土啊的。
姜浓是四月初四出生的,跟着她父亲姜双五那样取名,那她的姓名就该是‘姜四四’、‘姜双四’,或者‘姜重四’。
但这些名字念了听着不吉利,于是就转而像她母亲那样取名。‘翠娘’这个名字,听着就像是讲究了的,彰显了父母对她的几分喜爱。
周翠娘对孩子也是喜爱不已的,也决定讲究一回,就给女儿取了一个‘浓’作名字,姜浓。这个名字源于她生产当天,婆母很大方地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粟米粥。
她希望女儿以后能似她这天一般,不捱饥受饿,想吃就能吃上一碗浓浓的粟米粥。这个名字里,饱含了周翠娘对女儿美好而朴素的祝愿。
而夏五斤,则是因为他出生时体重五斤,才取名夏五斤。
今年十一岁,将将比姜秾大上两岁。
相比逃荒时才三岁不能记事的姜秾,时年五岁的夏五斤,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恐怕就是逃荒途中的种种惨事了。
小时懵懂还罢,长大知事后再回忆起来……
夏家当初离乡逃荒时,还是一大家十二口人,不过最后都死在了逃荒途中,只余他一个夏家独苗和寡母。
之后母子二人终于落脚定居温宁村,因夏家寡母人单力薄,夏家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就不多,风调雨顺的年景里,母子二人还勉强能混个温饱,可若遇上老天爷心气不顺的年月,温饱都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