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种种,也就只要她与沈甜玩笑时说起的:‘我大约是爱民如子的天性迸发吧’,能够概括一二缘由了吧?
所以,当初在村长葛贡士那里,知道了她关于她自身那奇特能力的解释说辞时,他立即就相信了,哪怕听着神神叨叨荒谬得很。
她一定是神农炎帝的血脉后人,否则如何解释她的生而知之和善于耕种?
她的‘傻气’,就可以说是‘神性’了,神性是仁爱无私的,与他这种红尘凡人的卑劣自私不同。然而,越是自己没有的越想要得到,他想要得到她,于是就一层一层包裹上她会欣赏的美好品德,将自己装饰得像那么回事了,然后企图去与她般配。
……
“我想也是,估摸着你就要找我谈谈,呵呵,秾妹想与为夫谈什么?”
……
“秾妹,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合伙栽培蘑菇,当轻松赚到第一笔银钱时,我拿着分得的一半,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就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傻气之人?傻气得让人心生喜爱。”
莫名的,夏简戟就追忆起往昔来,也不去管他刚才还说‘秾妹想与为夫谈什么’,自顾自地就抢过话来。
姜秾被夏简戟的话一打岔,已经想好的说辞被噎了回去。
“当初从我的角度出发考虑,与你合伙栽培蘑菇后,培养料原料的准备,随之切碎搅拌,还有之后去县城售卖,诸多琐事都不用我去操心。我只用在诀窍和步骤方面指点一二,如此就能轻松赚到不少银钱,怎么就是傻气?”
姜秾的记忆力不错,夏简戟一说起,她就想起了差不多十年前他们最初合伙栽培蘑菇时的情形,记忆清晰地彷如才发生在昨天一般。她说他傻气,她是不觉得的。
诚然,她手握技术占据着主导地位,可是做那些琐事的人却不难找,完全没必要五五分成。但以她当时的年纪,想找到一个像他那
样敢想敢做、在县城里还混得开的人,并不简单。
在她这里,当时夏五斤所起作用不小,怎么就说她傻气了?
夏简戟笑容中苦涩夹带温柔,摇摇头:“秾妹你啊,就是个榆木疙瘩,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姜秾觉得夏简戟这会儿有些奇怪,他这会儿的神情,是她不能理解的情绪状态。
夏简戟猜到了她要与他谈什么,毕竟她的记性太好,就像刚才一样,他一说起两人年少时候的事情,她立即就能应答,当初心里的考量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她又怎会不记得他们仓促成婚那晚,她许下的承诺呢?上次因为薛小姐那事,她差点就说出那话来了,哪怕他之后很快就问罪了薛家,让她一时再没机会说出来,可今晚看来是避不了了的……
“你想谈什么?”与她迂回是全然无用的,索性就直截了当说明白了事。
姜秾端起手旁的一杯香茶,抿了一口:“当初为躲避朝廷征选民女那事,你先是奔走帮忙,后来无法又仗义挺身仓促与我成亲,终于解了我被征选之危,我和我阿爹阿娘都非常感谢你。”
他仗义?不,他那是卑劣,趁她之危娶她为妻。
夏简戟看她端着茶杯无意识摩挲杯壁的动作,想着她这是紧张了,还是不自在了?暖色的烛光映照着,将她脸上和脖颈上的雪肤,渡上一层光晕,看着很容易让人心笙晃荡……
“你就没想过,我前后为你奔忙,生怕你被征选了去,甚至毫不犹豫地赶紧与你成亲,并非是因为我仗义?而是我趁机为之,顺水推舟娶了你做妻?”
既然迂回无用,那他何妨再直白一点,甚至直白到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他可没那么好心,把今晚谈话的控制权让与她,让她能轻易说出合离的话来,想都别想!
“……”姜秾确实被打乱了谈话节奏,下意识就坦率地回答了:“我没想过。再说你为何要趁机为之?”
夏简戟的目光全无收敛,热烈而放肆地紧盯着对面的人,盯得严丝合缝让她避无可避。
“因为我爱慕秾妹啊,我最爱慕之人就是秾妹,自然想要与你结为夫妻、共偕白首,哪怕是趁人之危呢。”他不仅趁人之危了,还把也想‘仗义相助’的葛圭章也给挤走了呢!
“爱慕?你那时爱慕于我吗?”
霎时,姜秾心慌意乱,手中茶杯一晃,搁在小桌上时洒出来一滩水迹。
她竟然不似他想象中的无动于衷吗?莫不是因为他刚才的话,她竟心乱了?
夏简戟心中喜悦陡生,从悲哀无力破罐破摔之中,又生出来一丝期望……
“对啊,秾妹你聪慧、貌美又有大善之心,我爱慕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爱慕她,她就是他的爱慕之人,那当初洞房花烛夜时的承诺,她要怎么兑现呢?若是合离了,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在情情爱爱这方面,就像夏简戟所说:姜秾就是个榆木疙瘩,与她在农事方面的聪慧绝伦全然不同,而她还没经验可供借鉴!
姜秾现在是猝不及防,脑子里混混沌沌像是装满了一脑的浆糊,唯一想起来的竟然是沈甜与她闲聊时,说:‘未成年不能早恋’……
在古代,女子大多是十五及笄后就算成年了,男子成年(即成丁)的话,各朝各代会根据赋役需要而有不同规定,有大到二十三岁成丁的,也有小到十四岁成丁的,而在先前的大昭朝,男子是‘十四成丁’即成年。
当时他们仓促成亲时,他已经十六岁,算是成年人了,他没有早恋。
“嗯……那这事要怎么办?”今晚这
场谈话要何去何从,姜秾没有主意了。
“哈哈哈!”夏简戟这笑发自内心,笑得很畅快。
笑得姜秾心中渐渐窘迫,在她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烛光映照下的耳尖霎时飘上了绯红。
关于姜秾这个人,除了她的来处夏简戟不清楚之外,就连她的身份——神农的血脉后人,他都知道并对此深信不疑。即使只论在性格方面的了解,他或许比她自己,都了解得还要深刻。
比如这会儿,她竟然害羞了,竟然只是在他表明心迹之后就害羞了!对一块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的榆木疙瘩来说,他比她自己都还要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都怪秾妹平时性情太娴静了,竟然让为夫没能发现,秾妹也是一样爱慕着为夫的。”
夏简戟这话说的是真有点责怪的意味在里面,早知如此,他何至于煎熬到现在?!
“……”姜秾不知道她是不是该说声‘抱歉’,犹豫片刻:“你说我也爱慕着你?我都不知道啊……”
夏简戟这会儿想要任性了,不打算去帮忙剖析她的内心情感,而是耍起了无奈:
“先否管秾妹你有没有爱慕着为夫,但为夫爱慕于你,这确是事实。所以,你也别想着与我合离了,我爱慕之人是你,那你是不是要遵守诺言,让我与我爱慕之人共偕白首?”
“好似是这个道理……”姜秾理了理逻辑关系,确实没问题,“毫无疑问,我从来都是言而有信的人,除非你主动提出,否则我就不与你提合离。”
“哈哈哈~为夫自然知道秾妹是信守承诺之人,真是难能可贵的美德。”
夏简戟从小桌上方探过头凑近,一手扣住她的后脖颈,呼吸相交……
金丝纹凤纹的窗纱上,投下了交颈颉颃的剪影……
……
……
已是十五及笄的沈甜,如今已梳了妇人发髻,象征着她张武壮之妻张夫人的身份,比以前长高长大了,但相貌依旧还是一副甜糯娇软的样子,看着娇俏可爱。
沈甜的目光一点都不隐晦,直直盯住了对面的姜秾,直到看清了她耳根处那块……不、那一片延伸到衣领里去了的、引人遐想的紫斑。
“所以?秾姐你就与夏五斤……”沈甜激动之下忘了避讳,又重新措辞:“与夏简戟、王上那什么了……不合离了?”
姜秾察觉了沈甜的视线,不自在地扯扯衣领,理直气壮道:“我十八岁成年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难为沈甜也听懂了:“……成年人嘛,我晓得的。我们既已在这古代,就要入乡随俗,所以我也是十五及笄的成年人了。”
成年人嘛,你情我愿之下,又能对自己负责的话,纾解正常需求也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