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九从窗户缝隙里瞄了一眼,那两人面前摆着的果真是她所说的红玉珊瑚树。
她家里那棵被她二哥拿去做了景致,放在盛着水的宽大石缸中,里边养些一叶莲,还游着几尾红鱼。苏云九每次看见他在这鱼缸旁喝茶聊天都替自家捏把汗——这样的东西在他们家里只是个造景的份儿,幸亏他们不算张扬,否则若被国君知道了,不知会给扣个什么罪名。
而许泓风送给沈落荻的这个,单是从缝里看一眼,苏云九就险些被晃瞎了。那上边被许泓风挂满了珍珠翡翠,底座上还搁了几颗夜明珠。
“多稀奇啊。”苏云九轻声嘀咕,“夜明珠这玩意儿,苏月辉都盘腻了。”
“没什么敢不敢的,是它来了自己该来的地方。”许泓风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沈落荻挑了块玉石把玩,“只是不知你能拿什么来同我谈。”
“我这些年来与各方势力也有联络,大多是那些……那些……”
“那些和你一样,对沈夕秋心怀怨恨的人?”沈落荻替他说了,“我知道你想为自己的旧事做个了结,但如何才算了结?”
许泓风沉默了。
沈落荻却不轻易放过,“在我看来,该是扳倒沈夕秋,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算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云九:没错我就是南沧派过来炫富的
沈孤水:难为你了
第55章
许泓风猛地倒退一步,撞上了旁边的桌子,上边堆满的摆件晃了几下,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不敢。”他低下头去,“我的心结只是未能改姓一事。沈夕秋可恨,将我族人犯下的错一并算在我头上,我只是不甘背负这些。”
“你就只想拿回你‘应得’的?”沈落荻仍在试探,“熬了这么些年,就单为沈青云这个位置,当真值得?”
许泓风挣扎片刻,叹了口气,“我原先确实想过,也试过,可却因自负而痛失爱女。我算是认清了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再不敢多求。”
沈落荻冷笑,“好一个‘痛失爱女’。”
他一下一下抛着手里那块玉石,“也罢,事到如今,我们二人凑在一块,也比单打独斗的好。不过,你那点小心思可要给我藏严实了。若被我发现你在我这边仍不老实,后果你自己清楚。”
“解了恨,便再无所求了。”许泓风低声道,“王爷不也是如此吗?”
“我不恨。”沈落荻坦然道,“我只是认为这些东西都该是我的。对付他们于我而言都像游戏,沈孤水比起其他人来说难赢一些,但也只是难,并非做不到。”
他慢悠悠拨弄着珊瑚树底座的夜明珠,“怎么说也是我的哥哥,我最清楚不过。他是聪明,但他太重情。重情的人,一向做不了帝王。”
苏云九暗自吃惊,“这人好像真没那么傻。”
“虽然娶了池向晚是方便许多,但我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机会再去澜城看看。”沈落荻说着看向许泓风,明摆着是要把这个问题抛给他。
许泓风不疾不徐道:“我可以上奏,就说王爷之前吃了败仗却并未受罚,该去边境体察民情。涴城那片被恪亲王治得好,没出过什么乱子,洮城又是您的地盘,沈孤水也不好放您回去,您被安排到怀信王的澜城是必然的了。”
“你这样请求治我的罪,旁人倒是看不出你我为伍,也好。”
苏云九听到这,想想自己出来得够久,又怕撞上侍卫,便轻手轻脚地离去。
沈孤水和沈重霄仍在厅中坐着。别的桌都在喝酒划拳投筹,他们俩倒好,不知找谁要了棋盘,在一片嘈杂中悠然落子,看着委实有些……奇葩。
苏云九走到沈孤水身旁坐下。这局已近尾声,她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倒挺懂得周全。”
“是了。”沈重霄认输,将手里那颗白子扔回盒中,“一年前让他几步他都还下得稀烂。多亏了太子妃,否则他哪来的长进。”
沈孤水不认,“那次是你太聒噪。”
“今天他们不聒噪?”沈重霄偏要回嘴,“分明是长大了懂得心静,我欣慰,你还同我嘴硬。”
“比我小一岁的人就不必说这些装模作样的话了。”沈孤水把点心碟子往苏云九面前推了推,“给你留的桃花水晶糕。”
苏云九拈起一块,“这豫亲王府太大了,出去逛逛就累。”
“吃完这几块,我们也差不多走了。”沈孤水说着看向厅门,“我那好弟弟呢?”
“忙着操心他的千秋大业呢,哪儿那么快回来。”苏云九讽道。
沈孤水低声笑笑,“也是。”
等苏云九吃完这几块糕,沈孤水便起身,“既这样,一时半刻也等不来他,我们先回去。”
“真就这么拿架子?”沈重霄嘴上这么说,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来得最晚走得最早,说你跟他和好了,傻子都不信。”
“那又怎么。”沈孤水一副自己本身就占理的模样,“若没这点旁人不敢置喙的好处,我何必当什么‘太子殿下’。你要不想行这方便,你就坐回去多喝几杯。”
沈重霄伸出手,掌心朝上,指向大门处,“您先请。”
出了豫亲王府,苏云九才找回了那份自在。沈重霄家离此处不远,他先走了以后,剩下两人才坐上回宫的马车。
护送的人是豫亲王府的侍卫,一路上苏云九都没敢和沈孤水说什么。直到回到东宫,四周都没人了,她才开门见山道:“沈落荻想去澜城。许泓风打算上奏,以沈落荻战败为由送走他。”
沈孤水“嗯”了一声,“他真打算去的话,我也不太能拦住。”
“为什么?”
沈孤水给出的理由竟和许泓风所说的一样。
“沈落荻犯了错,不罚说不过去,而最合适的方式就是许泓风提的这一种。且无论是去涴城还是去洮城,都会惹人非议,最后只能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你真打算就这么放他走?”苏云九又问,“他这次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澜城不是他的封地,但怀信王已算是他的人,你这样同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不让他去,怎知他还能做什么。”沈孤水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苏云九的脑袋,“这些事你别插手了,我不想再看你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好不容易借上次的事让他们消停了。”
苏云九敷衍地点点头,沈孤水知道她的心思,又追问了一句“听见没有”。
“我心里有数的。”苏云九小声道。
沈孤水却不留商量的余地,“无论有没有数,你都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再有这么一次,我就把你绑在东宫,上个你解不开的锁。”
苏云九叹了口气,“那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许泓风动作够快,第二日沈孤水下了早朝回来,就说许泓风已经向他提了那件事。虽说其他人意见不一,沈孤水最终还是允了,只说了句豫亲王刚成婚,这时候就罚未免太急,不如再等等。
谁知豫亲王自己就不愿等,认了错后便回府让人打点了,还说他一直记着他该罚,也早哄过自家王妃,王妃也愿意和他一同去。
苏云九心不在焉听沈孤水说完,便赶他去吃饭。沅芷收了晒好的决明子回来,见她倚在桌边撑着脑袋,一副苦闷模样,就问:“小姐这又是怎么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该跟着沈落荻去一趟澜城。”苏云九说。
沅芷关上门,搬了张凳子在苏云九旁边坐下,一副要与她长谈的架势,“您就别折腾了,太子殿下那关定是过不了的。再说您去了又有什么用呢,真想打探消息,不如让太子殿下派苍月营的人跟着。”
“最近不算太平,苍月营得留着保护他。现在这么些人,我瞧着都够呛,别说派出去。”苏云九像是仔细想了一夜,“何况大老爷们心思不够细,怕才刚去就露馅了。”
“那您也不能……”沅芷知道自家小姐只要认真说出这些话,多半都是不会再打消念头的,却仍然要劝,“都这样了,太子殿下说不定已经安排好了,您何必再同从前那般做这种搭上性命的事呢?”
“也不算搭上性命。听说前些日子皓月城来了个易容大师,我已派人去寻了。皇后不是要给池向晚拨一批宫女跟着伺候么,我到时候扮成其中一个混进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