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九有些不情愿,正想着怎么推脱,就有两三个狱卒跑了出来,“太子殿下,那犯人的尸体我们已经收拾好了,是直接抬去乱葬岗还是……”
苏云九不由得朝沈孤水身边挪了一步,此举被他看在了眼里,他便转头对狱卒道:“先等我们回去,你们再随意处置。”
“是是是。”狱卒忙点头,“您二位快请回吧,免得吓着太子妃。”
光是这句话就让苏云九吓着了。眼见沈孤水朝那匹黑马走去,她也只好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沈孤水解开将马拴在树桩上的绳子,向苏云九伸出手。苏云九只得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借了把力跨上马背。沈孤水站在地上,目光在苏云九裙摆绣着的梨花上停留了片刻,才跟着上马,坐到她身后。
“你上马的动作还挺熟练。”沈孤水道。
他已许久不曾这样挨着苏云九,耳畔的暖风让她眼眶蓦地一热,“从前苏风末教过我骑射,倒还记得一些。”
“沈苏蓁。”沈孤水突然唤她。
苏云九心情复杂,不知要不要应他,就听他道:“我能不能……”话到一半又是停顿,“罢了,你坐稳了。”说完一夹马肚,这匹骏马长啸一声就朝前奔去。
沈孤水的举动太突然,苏云九果然没坐稳,身子往后倒却刚好撞到他怀里。他身上的浅香被风吹得若有似无,但已足够将苏云九包围。
沈孤水的双臂顺势圈住苏云九,手也握起缰绳。苏云九刚要坐直,就听他说了句:“别乱动。”她便只得乖乖坐着。
这条弯曲的小道一时间只有这阵马蹄声,倒更显得寂静。
沈孤水没再说话,苏云九这样僵着也有些难受,还是动了动。感觉到他要开口,苏云九赶紧抢在他前头,“你方才想说什么?”
“哪个方才?”沈孤水问。
“就……你说你能不能,什么?”苏云九看着也不像真正好奇,更多的是没话找话。
沈孤水的声音却是轻且认真,“抱抱你。”
苏云九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沈孤水没管她,继续说:“后来我想了想,我现在这样也算是抱着你了,便不问了。”
这匹马是好马,在崎岖的山路上也能跑得飞快。阵阵凉风扑在苏云九脸上,可却扑不灭那抹红晕。
她仍然做不到对他的这些话无动于衷。
“你刚从外面回来,又跑这边来做什么?”苏云九接着没话找话。
“怕你出事。”沈孤水简单答。
“你说玉玺是你……”苏云九小心翼翼,“那,真正的玉玺还在?”
“嗯。”
苏云九松了口气,没多久又想起一事,“那沈落荻呢?他要是在这种时候害你,可怎么好?”
“若要拿玉玺的事害我,他从我这儿找不到把柄。更何况他这次被我支走,又吃了败仗,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别的。”沈孤水答完,似不想再这么被她问下去,“你就只问我这些,不说说你自己吗。”
“我自己还能怎么……”苏云九不自在地低下头,却看见沈孤水左手腕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白色纱布。她怔了怔,“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
沈孤水叹了口气,“到底是我的疏忽,我怎会不在意。”
“是我大意了。”
“你不用跟我争。”沈孤水声音极轻,语气里满是歉疚,“我说过我会护好你,我食言了。”
苏云九眼眶蓦地泛红,一时接不上话。沈孤水又在她耳边道:“我会想办法替你寻来西渊的名医。若真的治不了,也无妨。如今于我而言,只要你在,就比什么都好。”
苏云九吸吸鼻子,不住地眨着眼,目光也无处安放。正不知该怎么办时,沈孤水就抬起右手捂住她的眼睛,“这段路风大,当心沙子。”
这下苏云九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溢出,渗入沈孤水的指缝间。
接下来这段路,两人都没再说话。苏云九哭完了,人也逐渐放松下来,还把沈孤水当成椅背,靠着他小憩了一会儿。
再睁眼,皓月城四周那巍峨的城墙就出现在面前。沈孤水从西侧门进城,抄了近道入宫。
路过长街时,正见沈玉漓牵了头小鹿蹦蹦跳跳地走着。她听见马蹄声,回头看到这两人,惊得手里的绳子都险些掉下来。沈孤水冲她点点头,也没打算勒马,就这样奔了过去。
沈玉漓在后面大喊:“我就知道,你们都口是心非,现在这不是好了吗!”
听了这话,苏云九却苦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黑马跑进东宫后,渐渐放慢脚步,喘了几口气。沈孤水也不催它,只调转方向让它慢跑进栖云院。
下马时,沈孤水依然如从前一般伸手护着苏云九。待苏云九站定后,他方道:“让沅芷收拾东西,搬回去吧。”
苏云九迟迟未动,“我回去了,我们也回得去吗?”
沈孤水曲起一根食指轻轻刮她鼻尖,“演了一段时间的戏,就当真要与我生疏?”
“沈孤水,”苏云九抓住他的那只手,“真的只是演戏,你没骗我?”
“若你不信,就算我们重新来过也不迟。”沈孤水反牵住她,“我那里堆了好些你爱吃的爱玩的,你不回去,我就……”
“拿去哄别人了。”苏云九替他接上。
“亲自给你送来。”他纠正,“反正我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不麻烦太子殿下了。”苏云九别扭的时间向来不长,且她知道避而不见并非最好的法子,“跟你回去就是。”
第52章
几日后,宫里忙起了备聘礼的事。皇后除了让几位贵妃帮忙以外,还不忘派人来传苏云九过去“锻炼”。
“百鸟争鸣彩绣帔子一件,红罗喜服一套,珍珠珊瑚项链一串,金镶玛瑙首饰六套,黄玉耳坠六对,阳雕朱砂镯子两对,红玉手串两对,白玉平安扣三个,金银纽扣各三百颗,宫绢丝绸花簪二十支,貂皮、獭皮、狐皮各三十六张,绸缎三百匹,金锭银锭各三箱……”
皇后念着单子上的东西,苏云九和礼部尚书在旁边帮着清点。虽然这礼部尚书没说什么,但苏云九还是注意到他写在脸上的心痛。皇后每念一句,他的五官就扭曲一分。
“蓁儿,”皇后的目光从纸上移向苏云九,“你看看可还少些什么?”
苏云九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皇后这样问,她才粗粗扫了眼桌上摆满的那些东西,“若是按照去年给儿臣下的聘礼来看,还少了十二尺轻纱披帛六条,和太子殿下一个样式的簪子项链戒指腰佩等五套,凤衔红珠金钗三支,翡翠耳坠两对,羊脂玉镯一只。再有别的,就记不大清了。”
“也罢。”皇后转头对礼部尚书道,“把六条披帛补上,其余的就不要了。”
礼部尚书忙作揖,“回皇后,眼下宫里品质最好的纱就是前些日子太子妃家的两位舅爷带来的南沧鲛绡纱,但那些鲛绡纱已经按您的吩咐分给几位贵妃娘娘了……”
皇后斥道:“谁说一定要鲛绡纱?拿些烟州产的雾纱就是了。既是太子妃家那边送来的,也分赠出去了,难不成再收回来转给北溟?说的这话像什么样子。”
“是是是,微臣该打。微臣这就去让人赶工。”
目送着礼部尚书一阵风似的跑了,苏云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补上披帛就够了?还有其它的呢?”
“你还真想让人家什么都同你一样?”皇后瞧着她,“清寒是嫡子,身份本就比别人高一些,我们怎么能糊涂。凤衔红珠金钗和翡翠耳坠不是谁都能戴,再说那只羊脂玉镯是本宫传给你的,多余的已没有了。”
“母后……”
“不必如此。”皇后淡淡道。
这话也直白。皇后为的还是西渊的体统,苏云九听得出来,便没再说什么。
“除此之外,给北溟国君的东西也已对好了。”皇后将单子递给苏云九,“陛下身子不好,就不拿这些去烦他了。你得空让人拿去给子谦看看,毕竟是他成亲,恐怕他自己还想送些什么东西。”
苏云九不大想接这张单子,皇后的眼神却是不容拒绝,她只得把那张薄纸收好。
听沈孤水说,他那时的确与池思弦有话可聊,但远远到不了对她有更多想法的地步。“我一心想着我家太子妃,别人都是过眼云烟。”——这是沈孤水的原话。况且池思弦在北溟那边早已心有所属,便抱着看戏与出手相助的心思,帮他在许慕瑶那里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