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孤水声音中的笑意被他不着痕迹地掩去，“你带够盘缠了？在皓月城落脚的花销大，我刚看你点菜的时候似乎又是……”他稍加思索，本想说得委婉些，终又作罢，“几天没吃饭的样子。”
苏云九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却仍伸手摸了摸她那鼓鼓囊囊的腰包，道：“该是够了。”
其实无论她说够与不够，沈孤水都要接这么一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自然要谢你。早听人说不远处有家客栈口碑极好，不如你去住下，费用我也包了。”
他想想又续道：“这样你找你哥哥也方便些。”
偷听的沈重霄“噗哧”一声笑。
“这……”苏云九有些为难，“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这样不值当……”
“我也不差那点钱。”沈孤水抛出这句土财主会说的话。
苏云九挠挠头，“那行……吧。”
她横竖是要找地方住下，与其出去再花心思找，不如从了……呸，顺着这赵有财。他怎么说也是她来到皓月城以后第一个认识的人，想着还怪亲切。且他若是那位王爷，不立马把她绑回去抽一顿才见鬼了，哪会这么好脾气同她废话。
加上人长得好看，更是可信些。
苏云九以为自己想得周到，大剌剌跟着沈孤水往酒楼外边去了，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上了贼船。
沈重霄跟在后边看戏。他并不张扬，只在三人进了那间客栈后冲里边忙碌的人使了眼色，叫人把已经滚到喉咙口的那句“王爷万安”给咽了回去。
苏云九仍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贼窝。
“客，客官……”掌柜搓搓手，似乎不大习惯这样称呼沈孤水，“住店？”
沈孤水瞥苏云九一眼，“她住。要最好的房间。”
“不用不用。”苏云九忙摆手，“最次的就够了。村里人不讲究这个……”
沈孤水：“……”
掌柜：“……”
沈孤水看向掌柜，掌柜明白他的意思，忙取下一把钥匙双手奉上，“这间是才打扫好的，可以住人了。”
“去吧。”沈孤水对苏云九说，“我就不陪你了。”
“你要走了？”苏云九脱口而出，听着似乎有些慌乱。她自己也愣了，不禁怀疑这赵有财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蛊。
沈孤水闻言便试探着问：“那我明日再来看你，顺便带你四处走走？”
“也……也好。”苏云九挠挠头，“那你路上小心。”
沈孤水目送苏云九上楼，直至确认她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了，才对掌柜道：“派人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也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掌柜大着胆子问：“那位是……王妃娘娘？”
“她还不知道她是。”沈孤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扇柄，扇坠儿也跟着甩来甩去，“你也先不必让她知道。”
“你说你图的什么？”并肩往外走时，沈重霄终于开了口，“直接把她绑回去多省事，还非要玩些花的。万一事情捅得快……”
“人都找着了还怕不好交代？”沈孤水反问，“我是沈落荻那种硬来的人吗，自然要慢慢感化她。”
“……你不如出家吧。”
沈重霄想想又改口，“不过看你们这样倒是有戏。”
“我只有些好奇，她分明是被逼的，为何得了机会却不立马出城。”沈孤水的目光触及远处高耸的城墙，墙头的落日给他的眼眸镀上一层淡金，“我回来的这几年里没有哪天是不想走的，她倒好。”
“她与你到底不同，你拿什么来比。”沈重霄沉默半晌，冒出这一句。
沈孤水收回视线，眼中的光芒也微微黯淡，“也是。”
苏云九关了门，便见窗外红霞万里，绵延至遥远的群山。成群的归鸟扑着翅膀，似要赶着与最后那点残阳一同隐去。
苏云九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惆怅过后，她扑到床上，拿出怀中藏着的那张地图，借着投进来的光线细看，找到了这家客栈的位置，又趴在窗前对着外头的路和景色辨认皇宫的所在。
她看得认真，虽闻到了四周残存的缕缕浅香，觉得有些熟悉，却也并未细想。
当晚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大功告成将要离店之时，赵有财领着一群人来堵门，让已经身无分文的她把帐结清了再走。她又惊又气，质问赵有财为何说话不算数。赵有财却矢口否认，摇着他那把折扇，轻飘飘道：“付不起就留下来卖身。”他身后的壮汉们听了这句，纷纷冲上前要把她绑了。
“赵有财你不要脸！”苏云九中气十足地吼出这句，才猛地睁眼。
窗外照进来的天光叫她懵了好一会儿。
门外打扫的两个小厮窃窃私语，“赵有财又是何方神圣？”“莫不是王妃在老家……村头的竹马？从小芳心暗许，却无奈出嫁，如今只能在梦中相见……”“那他怎么会不要脸？”“这就难说了……回头去禀报王爷吧。”
苏云九缓了缓，确定那只是个梦以后，才磨磨蹭蹭起来洗漱。
她只有昨日那一件衣服，上边已沾了些酒楼中的烟火气，她虽嫌弃，却也不得不穿，想着吃过饭后的首要任务是先去给自己买几件新衣。
客栈大堂里就有早饭，苏云九打着哈欠下楼，抬眼便见沈孤水坐在窗边，晨光落在他俊秀的脸上，将他衬得愈加好看。
苏云九没注意角落那两个小厮正你推我我推你，纠结着由谁去向沈孤水说她那“村头的竹马”。她一声“赵有财！”喊出口，引得大堂中的人齐齐看向这处。角落里传来“咣当”巨响，她转眼看去，见小厮手中的扫把倒在了地上。
这边的沈孤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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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不情不愿地回头，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早，李二凤。”
话音刚落，角落里又是一声“咣当”——另一个小厮的扫把也没拿稳。
“这……这是玩的哪出？”其中一个小厮犹豫着问。
“或许，是他们夫妻二人间的乐趣？”他同伴颤声道，“罢了罢了，这岂是我们能猜的，干活去。”
苏云九不知道旁人心中已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见沈孤水抬手招呼她，她便过去坐了。
桌上摆了好些精致点心，沈孤水看她发愣，笑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点了些。”
“你……”苏云九虽觉这样问有些自作多情，但仍开了口，“你是特意过来等我的？”
谁知他还挺坦然，“是。昨日同你说过了，来带你四处走走。”
“啊。”苏云九这才想起他说这话时她也并未拒绝，此时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拿起筷子，又如先前那顿饭般压力颇大地吃了起来。
沈孤水陪她吃了一会儿，就听她问：“你那个朋友怎么没跟着？”
沈孤水回想起他去丞相府敲门时沈重霄的那句“你好好感化她就是了，我不去妨碍你们了，怪折人品的”，笑了笑，随口扯了句：“他昨夜吹了风身子不适，就不来了。”
苏云九也随口惋惜，“长得还挺不错的一人，见不着了。”
“嗯？”沈孤水双眼微微眯起。
苏云九这才记起自己现在吃住都是算在面前这人头上的，尴尬地咳了咳，“自然，你比他好多了。”
沈孤水轻哼一声，暂且放过她。
饭毕，两人喝着茶歇了片刻，沈孤水便问：“想去哪儿？”
苏云九有些踌躇，“想去买几件衣服……其实你不必跟着了，我们也不算熟。”
“走走就熟了。我可不能言而无信。再说你孤身一人来皓月城，万一你丢……”沈孤水一时嘴快，意识到的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丢了怎么办。”
万一她丢了，那便只能让他手下苍月营的那些精兵去找了，反而比他亲自跟着还要张扬。
“想不到你一个财主家的傻……”苏云九险些咬了舌头，“财主家的儿子，还挺热心肠？”
沈孤水干巴巴地笑，“那是。你一个村姑说话不也挺直爽。”
“不一样。”苏云九认真道，“村姑说话直爽没什么毛病。”
“财主家的儿子热心肠是有毛病？”
苏云九又想起吃人嘴短的道理，忙摇头，“不敢不敢……”
沈孤水又想气又想笑，不再与她废话，起身示意店小二收拾桌子。苏云九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