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将就的人。
他妈妈就是因为觉得对他愧疚,带着他改嫁,在继父家将就着,这一将就,将就了七八年。
他以为她很爱他,所以带着他改嫁,给了他一丝希望,后来又把他丢在寄宿学校,他那时候还小,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他觉得他母亲有苦衷,于是他母亲给他打电话,带着零食来学校看他,他很开心,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他妈妈觉得对他愧疚了,就来看两眼,可是这两眼在一个小孩子心里,就是希望。
后来把他丢在各种补习班,如此往复,她以为她对他是爱,却不知道这种爱是将就的,只不过在需要寻求心理安慰的时候,将就一下。
这让他在这种无望的母爱中渐渐麻木,又在麻木中重获希望,又在希望中渐渐的感到无望……
直到看到他弟弟,他才知道,自己是被将就的那一个。
将就意味着拖累,也意味着是不需要的、不重要的、随时都能舍弃的。
他不想晏溯恢复记忆后,怕觉得对不起他,跟他说分手觉得尴尬,所以将就着与他相处。
他不想再次成为那个不需要的、无所谓的、随时可以被舍弃的人。
他也不想再次体会从希望到麻木再到无望的感觉。
晏溯听着许菖蒲的话,总觉得很奇怪,他不知道菖蒲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提分手这一茬,他笑了笑说着:“菖蒲,你想什么呢?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你分手的,而且你别提什么将就,你永远都不是我将就的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末了,他问着:“发生什么事儿了?”
许菖蒲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晏溯不相信没事儿,他追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菖蒲,你跟我说清楚,我有点儿后怕啊?”
许菖蒲笑了笑:“真没事儿,我就随便说说。”
晏溯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总觉得许菖蒲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春末w市已经入夏,学校小道两旁法国梧桐树叶青葱翠绿,遮蔽着星光,在地上投下婆娑树影。
林友度站在书摊前,拿着一本复习资料,随意的翻开某一页,目光看着校门。
在校门口学生渐渐散尽的时候,一个孤独的身影背着书包,踏出了校门。
因为已经入夏,他穿着一件灰白色格子T血衫,一条浅色破洞牛仔裤,整个看上去清爽又干净。
那身影在路灯下默默的走过,踏着婆娑的树影,行过小摊商贩,渐渐的走向目光所及的尽头。
林友度放下了学习资料,跟了上去,不远不近。
他默默跟着许菖蒲跟了两三个星期了,每次只跟到学校巷子的尽头,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这些天,没看到晏溯,只看到许菖蒲晚上独自回家,自从那次化学实验之后,他很少有机会遇到他。
他跟到巷子里的奶茶店的时候,许菖蒲已经不见了人,他朝着巷子尽头看了看,觉得许菖蒲应该已经走了。
在林友度回头的时候,看到许菖蒲拿着两杯奶茶站在奶茶店门口,是他喜欢的绿豆奶茶,也是许菖蒲所喜欢的。
这款绿豆奶茶才在奶茶店推出来的时候,许菖蒲觉得很好奇,晏溯买了两杯,竟然味道还不错。
他拿着奶茶走了过去,说着:“你跟我跟了好多天了。”
林友度疑惑:“你知道?”
许菖蒲点头:“恩,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顺这条路回家,后来发现不是,你一直跟着我。”
林友度:“我确实要顺着这条路回家,我在巷子尽头往左,你往右。”
许菖蒲:“可你这些天一直跟着我。”
林友度笑了笑拿过许菖蒲手里的那杯绿豆奶茶:“谢了,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许菖蒲:“没事儿。”
林友度笑了笑,“晏溯这些天没来上课吗?他怎么了?”
其实他想问,你们之间怎么了?
许菖蒲吸了一口奶茶,说:“他觉得自己后脑勺那块秃了,要等头发长起来才上课,他是个偶像包袱很重的人。”
林友度“奥”了一声说:“我雅思过了。”
许菖蒲:“恭喜。”
林友度看着许菖蒲,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继而他笑了笑:“我其实挺不喜欢在你这里听到‘恭喜’这两个字。”
因为恭喜就相当于告别,他不太喜欢许菖蒲跟他说告别。
许菖蒲闷声闷气说:“对不起。”
以前他挺迟钝了,自从林友度跟了他这两三个周,他忽然发现了点异样,一个人怎么会默默的跟着另外一个人那么长时间?
不管他猜得对不对,他都该给林友度说一声对不起。
林友度笑了,看着路灯婆娑树影下的许菖蒲,明净又冷漠,微风梭梭,导致叶影摇晃,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光晕时明时暗,让他整个人不真切。
他默默的朝着前方走去,林友度跟了上去。
他说:“没什么对不起的。那什么……我准备了好久的台词,准备了好长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许菖蒲欲言又止,他是个感情迟钝又麻木的人,对待感情极其敏感又无法处理好,他不想让林友度把他准备的台词说出来,他所有的回复都压在那一句“对不起”里了。
他还未说出口,林友度打断他,说:“你别打断我,也别说话。我姐姐帮我找了剑桥教授的联系方式,我九月份就要准备剑桥的相关考试,不出意外,在圣诞节来临之际,我就去国外了。在去国外之前,我想把准备好久的台词念给你听,你当听废话也好,你当朗诵也行……”
“台词的内容是——”林友度拿起一张纸,挡在他与许菖蒲之间。
路灯照过来,照在那张纸上,将纸张照得泛黄,那纸上空空如也,并无一字。
他如同一个朗诵者,朗诵着伟大的诗篇,他不在乎自己的听众是谁,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朗诵出来。
“我认识你的那个时候,是站在公告栏上前,我的名次前面‘许菖蒲’这个人的名字甩了我三十多分,要知道那一次是我正常发挥,我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挫败感,后来在化学老师办公室见到你,你拿着扫把撮箕,行为举止极其怪异又自然,我当时就很好奇,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再后来是化学实验室,那是我这一段时间最期待的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有机会跟你相处两节晚自习,后来我期待考试,那时候我们会在一个考场,虽然你总是最后一个进考场最先一个出考场。还有上次那个‘F’,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做解题步骤,而是我找不到办法跟你搭话,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多跟你相处一段时光,唯独能做的,就是在考试完多留你一会儿。”
“以及……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你,是不由自主的想陪着你走过这巷子,并不并肩无所谓。”
他拿着白纸念完之后将白纸收了起来:“还有,我想知道,我有没有机会陪你走过……”
“对不起。”许菖蒲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复林友度对他的喜欢。
这个时候,他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意味着——没有机会。
林友度哽咽一下,他将“余生”两个字咽了下去。
他问着:“你跟晏溯……你们在交往吗?”
许菖蒲没有否认。
林友度笑了笑,此刻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他说:“到了,我往左,你往右。”
许菖蒲:“祝你考试顺利。”
林友度坦然一笑:“谢谢。菖蒲!”
许菖蒲回过头:“什么?”
林友度:“如果在我出国前,你跟晏溯不在一起了,或者你们没有未来,再或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无法跟他在一起,那个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可以为了你留下来。我不在乎你退而求其次,哪怕你当时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就行。”
许菖蒲抱歉说着:“对不起,考试顺利。”
对不起也就意味着没机会,他对待感情很纯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断就要断的干净,就算他跟晏溯无法在一起,他也不会退而求其次,他不想被将就,所以不会去将就别人。
在感情里,被将就的那个人,一定很难受。
许菖蒲转身朝着右边走去。
许菖蒲刚回到家的时候,晏溯那边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