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徐坤微笑道,“这里虽然没有宾馆,但总不缺住的地方。子墨有个亲戚就是做农家乐的,我找他借了一间房,大家将就一下吧。”
Justin伸了个懒腰,“行吧,虽然不算公费旅游,好歹也能体验一把农家乐。走吧走吧,我好困啊……”
(二)
Justin的困意在迈进秦子墨给他们准备的房间那一刻消失殆尽。
确切地说,这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张极宽极长的,炕。
N市虽不在极寒北地,但一年里也有整整三个月的寒冬要熬。很早之前,“火炕”的存在是有其必要性的。只是城市供暖普及之后,火炕便形同虚设,连N市的农村都极少见了。
茂区本来早就普及了暖气管道供暖,但发展农家乐作为旅游业之后,村民们发现游客反而对这种返璞归真的火炕有极大的好奇心,索性重新在房间里砌起了砖石做的“炕”来取代床,果然吸引了更多游客。
只是这炕名不副实,全然装个样子而已,灶口是假的,根本不烧柴,供暖还是靠屋内的暖气管道。这个炕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让游客惊叹一番,然后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吸引更多的游客而已。
饶是如此,这东西对于在城市长大的几人来说,还是过于新鲜了。几人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壮阔”的“床”。秦子墨的亲戚很贴心,特意提供了一间极长的屋子。屋内的炕目测有十一二米长,足够九个成年人并排而卧了。
听到要睡“通铺”,小鬼Justin范丞丞三个兴奋得差点没把屋顶掀了。两个小时后,沉迷于在炕上翻来滚去,进行枕头大战的三个人,先是被蔡徐坤强制没收了枕头,然后被朱正廷一人赏了一个结结实实拍在后背上的巴掌,再然后被林彦俊进行了死亡凝视的眼神教育,最后被王子异苦口婆心地告诫,农农还要长身体必须早点睡之后,终于老老实实地钻进了各自的被窝。
灯光熄灭后,偶有窸窸窣窣的低声笑语,都被朱正廷警示般的咳嗽声掐断了。陆陆续续地,绵长沉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月光如水,从窗棂照进来,安静地守护这一室的清梦。
(三)
林彦俊在数到925只羊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非常清醒。
毕竟今天热水有限,在另外八个人轮番敲浴室门的友情提示下,林彦俊破天荒地只洗了半个小时的澡。没洗成一个充分的,完整的,有起因经过结果的澡,对林彦俊来说实在折磨,足够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失眠了。
本以为数几只羊就能迎来睡意的林彦俊,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了。Justin和小鬼轰鸣的呼噜声此消彼长,交相辉映,节奏上轻重缓急,音调上高低有序 ,把呼噜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偶一停顿 ,便有几句唱诗般的“妈妈……妈妈……”填上了空白。
林彦俊索性静下心来,认真分辨朱正廷梦话里的不同语系,几句普通话清晰可闻,几句家乡话倒也能辨认,剩下的宛如火星文,全然超出了林彦俊的语言能力范围。
正胡思乱想中,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绵长的叹气,有沉沉的鼻息喷到他后颈。林彦俊一惊,意识到自己旁边睡着的是尤长靖,忙翻过身,正对上秋水般的一双眼睛,晶晶亮亮地看着他。
林彦俊低声道:“你睡不着吗?是这里太亮了?还是被子不舒服?”
尤长靖入睡条件极苛刻,林彦俊是知道的。不仅不能见一点光,还对自己的被子有特别的眷恋。可这次出差匆忙,哪里来得及让尤长靖带上自己的被子。这屋子极宽敞,窗户便也多,而为了模拟纸糊窗的效果,茂区的农家乐往往用纱做的窗帘。这种窗帘意境是有了,遮光效果却不佳。月光透过柔纱落下来,无声地照亮尤长靖的眉睫。
尤长靖用气声问:“你怎么也睡不着?”
“没有洗够澡。”林彦俊微微脸红,幸亏在朦胧中看不清楚。
尤长靖小声地咯咯笑:“你有洁癖还做法医呀?”
林彦俊针锋相对:“有人怕黑怕鬼怕蟑螂还做法医呢。”
尤长靖笑着一推林彦俊:“我们出去说话吧,别吵他们。”
林彦俊点点头,两人便动作极轻地披衣下炕,蹑手蹑脚走出屋子,并肩坐在屋外的台阶上。
郊外的夜色与城市全然不同,没有灯红酒绿的霓虹缤纷,倒能衬出月华清明,星影沉沉。两人在城市中许久,看惯了人造光源的闪烁耀眼,见到此处分外明亮的星月,都是精神一震。
尤长靖撑着下巴感叹:“好久没看到这么多的星星了。”
林彦俊偏过头,看月色勾勒出尤长靖的侧脸,轻颤的长睫,精致的眼角,莹润的双唇,小巧的下巴,都被温柔的月光镀着银白色的曲线。尤长靖意识到林彦俊在注视自己,便转过头看回去。
被盈盈如水的一双清眸直直地望着,林彦俊瞬时便失了神,半晌,喃喃道:“今晚月色真美。”
这话本是含蓄的柔情,可因为实在太过有名,反而成了欲盖弥彰的热烈,赤诚如火的表白。有什么所谓呢?你眼里星河璀璨,我就此沉沦也理所应当。
这句话入了尤长靖的耳,白得发光的皮肤便微微渗出一层薄红,蔓延到耳根,那团红便鲜艳起来,跳动成撩人的绯色。
一片静默中,忽然有一只黑影蹿出,惊得尤长靖登时跳起来。两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只老鼠,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又不知钻进了哪里的墙根。
林彦俊拉过拍着心口的尤长靖坐下,“你知道什么动物比你还胆小吗?”
尤长靖一愣,睁大眼睛摇了摇头。
“是海狮。”林彦俊笑出明晃晃的酒窝,“因为,‘海狮’会害怕,醒来的时候……”
尤长靖半是气恼地一拍林彦俊的手臂,打断了林彦俊唱的歌,飞出一个眼刀便反唇相讥:“我听说这里有很多牛蛙哦。你听,是不是隐约有呱呱的声音?等一下它就会蹿出来了哦。”
林彦俊寸步不让:“这里没有水的哦,牛蛙不会有,老鼠却不止一只的。”
尤长靖仍在嘴硬,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又向林彦俊靠了靠,直到被那人坚实的手臂牢牢揽住,才算彻底放了心。
第二天一早,第一个醒来的陈立农,端起水杯打算去院子里刷牙,却咬着牙刷直直愣在了门口。台阶上两个人依偎而眠,林彦俊枕着门框,尤长靖枕着林彦俊的肩,都睡得正沉。
“Hi,早啊bro!”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陈立农猛地转过身,看见身后站着刚刚起床的王子异,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他连使眼色。
王子异顺着陈立农的眼神,看到台阶上呼呼大睡的两人,忧心忡忡地叹口气:“这样怎么行?这样睡着会着凉的。”说罢便转身回去,抱起炕上一床被子,轻轻给两人盖上,甚至连被角都细心掖好。
做完这一切,王子异抬起头,用气声问还在叼着牙刷愣神的陈立农:“Bro,一起去刷牙吗?”
第五章
3.5 画
(一)
八月末的郊区,午后的阳光似乎不如城市内的那般毒辣,只是过于明亮,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砖石的地面上,映成白色的光斑,镶着一圈七彩的边,跳着晃动人的眼。
王子异倚着路边的大槐树,眯着眼睛看胡志家院子门口围成圈儿指指点点的人。重案组的几个人有的在和死者家属谈话,有的去走访村民了。他已和蔡徐坤打了招呼,就站在不起眼的树荫下,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像狩猎的豹子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闲话总在茶余饭后格外引人兴趣。现在正是刚结束午饭的时间,胡芦村的村民往往喜欢在这段时间出来遛弯儿,说说家长里短,权当作消食手段。如今平静的村子里闹出了件人命官司,自然调动起所有人的八卦嗅觉,出来散步的村民就在死者家门口儿扎起堆儿议论纷纷。
人群里有个40多岁的中年汉子,正唾沫星子横飞说得起劲,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仿佛有诸葛亮羽扇纶巾指点江山的气势。王子异静静看着,终于等到这人似乎是说累了,挥挥蒲扇,摆出一副其余内情不可说的架势,在一众人好奇又惋惜的目光里慢慢走出了人群,往王子异的方向而来。
潜伏许久的豹子终于选定了猎物。王子异跺跺脚,扬起石砖上的灰尘,洋洋洒洒地黏附在原本一尘不染的裤腿和皮鞋上。小心观察了一圈四周,王子异从树荫下转出来,慢慢跟住这个中年汉子,等到转过一个拐角,才赶上两步拍了拍这人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