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员外脸色一白,“是是,殿下所言极是。是草民嘴笨,所言不当。”
其他富人面面相觑,看到李承鄞桌上那厚厚的一沓纸,原本的怨言竟然咽了下去,都肯拿出东西来了。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只是站在一旁。原来,李承鄞早已将这些人的家底调查得清清楚楚,叫他们来,估计就是为了坑他们一把,根本不需要我出头说什么话,我就是站在这儿看了一出戏而已。
短短时间内,李承鄞就筹得了粮食几百石,白银几十万两,还有布帛、棉被等物什。
这些人慷慨捐东西的时候,面上满带笑容,一转身就个个面如土色,仿佛被人宰了一刀一样,面色转变得好生快,比看大戏还精彩。
“看够了吗?”李承鄞突然出声。
“看……看够了。”我茫然地说。
李承鄞说:“看够了就换一身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我这身衣服不行吗?”我问。
他皱眉道:“不行,丑死了,换回女装。”
“唔,我的女装弄脏了,已经洗了,还挂院子里呢。”我指了指外面说。
李承鄞想了想,却说:“那就拿去烘干。”
“那得多久啊,我才不烘。”
他说:“还早,不急。我来烘。”
坑了那陈府尹和那些富人一通,他似乎有了好心情,将我的衣服收起,就拿去柴房烘了。烘了半个时辰,烘是烘干了,却烘皱了,而且,我也不会挽发髻,涂脂抹粉之类的事,平时都是迪莫做的,我也一点也不懂。
李承鄞自告奋勇地给我捣鼓。他画眉倒是在行,给我画了一个,挽头发他就不会了,弄了好半天,才终于挽好一个飞仙髻,胭脂水粉我都没带,他这里自然也没有。
于是,我穿着发皱的衣服,顶着一个随时要散掉的飞仙髻就被他牵着出门了。
他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将冠发散下来,少了一丝凌厉,看上去清秀乖巧,那个样子,让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顾小五。
“你要带我去哪儿?”一出门,我便问道。
他说:“你不是说要去施粥吗?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忙吗?我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啊?”
李承鄞说:“最主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其他的柴先生会安排 。我还是多抽时间陪陪某个大老远赶来的傻妞吧,免得她又红着眼睛对我哭。”
“你才傻妞呢?我也没有哭。”我用力地掐了掐他的手背,在他手上掐出一个又一个印子来。
他笑了笑,“行吧,你不傻,也没有哭。”
他说的是什么话?好像在取笑我一样。我瞪他一眼,不做声了。
第65章 六十五
李承鄞真的带我去施粥了,就在一家酒馆前面。粥还没熬好,一位大娘正在看着火,时不时搅拌一下。
“小五,又来施粥啊?”那大娘看见李承鄞,老远就打招呼了。
“是啊,周大娘,我今天没来晚吧?”李承鄞笑着说。
“没有没有,比昨天还早呢。”周大娘说着,就看向了我,迟疑了稍许,才问,“小五啊,这位是?”
我被看得有些难为情,就想挣开李承鄞的手,他却不让,不动声色地抓得更紧。
“这是我娘子,小枫。”他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看起来纯真无害,饶是认识他很久了,我还是看晃了神,说罢,他又朝我道,“小枫,这是周大娘,快叫人。”
“周大娘好。”我顺势叫了一声。
周大娘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又道,“没想到你都成亲了,我原本还想帮你牵根红线来着。”
李承鄞说:“周大娘,你可别,她脾气可大了,我就来汴州做点生意,她还不放心呢,千里迢迢就追来了,你要是给我介绍姑娘,她不得天天跟我发脾气。”
我下意识地反驳,“发脾气的也不知道是谁,我脾气明明好着呢。”他简直太可恨了,随便撞见个人都能挖苦我一番。
我说罢,李承鄞笑出声来,周大娘也爽朗地笑了,“你们两个,可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是啊,顾兄弟的娘子一来汴州,汴州的大雪都停了呢。”前来排队喝粥的那些灾民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我昨日来的汴州,那时还飘着雪,这会儿确实已经放晴了。
大约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我是福星,对我的态度都很好,我打粥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烫到了人,他们也不说我,反而对我笑脸相迎。
后来,我连自己都烫到了,李承鄞就不许我再打粥了,而是叫我坐在一旁给他递碗。递碗这个活,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但他就是不许我走开。
我于是一边给他递碗,一边跟周大娘说话。
周大娘是土生土长的汴州人,平日里自己织布绣花,赚点小钱,这段时间突发雪灾,没办法摆摊,刚好朝廷需要人手,她就来了,还拿出了家里的大灶和大锅,每日就在这里熬粥救济灾民。
“我在这里施粥,已经连续八日了。太子殿下来的第二日,我便在此了。”周大娘说。
“那大娘见过太子殿下吗?”我看到李承鄞正认真地给灾民打粥,便小声问了一句。
周大娘说:“只堪堪看到了背影,没看到脸,但通身都是贵气,这大约就是贵人吧,他在城墙上说话的时候,没人敢抬头。”
“大娘,他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下意识地就为李承鄞辩解了一句。
“谁?你是说小五吧?小五性子自然是好的,这些日子来,帮了不少忙呢,就是每天都孤零零的一个人,有姑娘跟他搭话,他也不理,我之前还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呢,原来是早就娶了媳妇了,难怪……”
周大娘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旁人还是能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李承鄞肯定听到了……哎呀,周大娘怎么总夸他,明明他脾气那样坏。
李承鄞果然听到了,还抬眼冲我笑了一下……周围好多人都看着呢,他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下……
“出太阳了,出太阳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越来越多的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往太阳底下站,仰面朝着阳光,仿佛在感受太阳的温度。
阳光刚开始有些微弱,渐渐地越来越明媚。甚至有些刺眼,但大家都大概太久没见阳光了,依旧盯着那一轮圆日,不肯移开视线。
我也跟着盯着太阳瞧,李承鄞却伸手过来,将我的眼睛捂住,“傻不傻?会刺伤眼睛的。”
“才不傻,我也好多天没瞧见太阳了。”我将他的手拿开。
他好似跟我过不去,又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终于熬过去了,过两日,大概就可以回上京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有点慌,毕竟我是偷跑出来的。那个时候,一时冲动,就跟着师父出宫了,没考虑后果,现在,大概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我不见了,回到宫里,要是皇帝定我的罪怎么办?若是牵连到西州,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说,陛下会不会打我板子啊?”我皱着脸,小声说。
“这个嘛……”他把声音拖得很长,“很有可能。”
“真的?”我有些吓住,中原的杖刑那么可怕,我要是被打,说不定也要卧床半个月,真的让我躺半个月的话,我大概会闷死。
“假的。”
“不是挨打板子吗,那会怎么罚我呢?”我还是很紧张,并没有任何的松懈。
“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知道,中原的酷刑挺多的,如果比杖刑还要可怕,那我可就更惨了,“你帮我猜猜嘛,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李承鄞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道:“其实,你可以不用受罚。”
我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如果有办法可以不受罚,那自然是好的。
李承鄞说:“到时候,你就说,是我把你派人把你掳出来的,就没人会罚你了。”
“可这样一来,你不就惨了吗?”我自己不想受罚,可也不能害得他受罚呀。
他笑道:“我皮糙肉厚,耐打。”
他才不耐打呢,上次被打就躺了半个月,把我给吓死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不挨打,我也不挨打的呢?真头疼啊。
开始融雪了,整个汴州城如同遁入了冰窖里,更冷了,李承鄞让人给灾民发放了衣物和棉被,熬过这两日,再将压垮的房屋修建好,这一次雪灾应该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