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宰治横眼扫过手下脸上对他又敬又畏的眼神,又把那稍微有点发着烫的手/枪收回枪袋之中,避过地上的血迹就兀自走出了暗巷。
毕竟,他实在讨厌每次处理叛徒时皮鞋会沾染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那当中肯定混杂了一点唾沫,那是真的很恶心了。
被绷带包裹着一只眼睛的太宰治感觉无趣地撇开手下离开,修长的腿才迈了几步就绕到了商店街的附近,苍白的月光均匀地铺洒在静谧的深夜商店街里,将周遭衬托得越发苍凉。
他又是多久没有在这种无人的夜里行动?确实是很久了吧。
毕竟自从离开了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也不会给他安排什么处理叛徒的工作,更不会要求他在什么隐秘时间内行动,一个人在夜里杀人什么的,都是老旧得他完全记不清晰的过去了。
只是……脑袋记不清晰,身体却相当灵活呢?
毕竟刚才的他只是稍微有点那个想法,右手就已经相当自然地在熟悉的位置掏出了手/枪,并且准确地在叛徒身上落下了伤口。而他的腿,也相当清楚在那种地方使力能让一个壮汉完全失去站起来的力量……
不过,他觉得一般人在经历上颚牙齿全碎,面部撕裂的痛楚之后,都会在第一时间昏厥过去吧?幸亏刚才的人没有,他也省却把他弄醒再折磨致死的功夫。
太宰治满不在乎地在心中评价着自己刚才的工作,眼神淡漠得就像他只是在思考,要不要在便利店买一瓶水那样简单的问题。
而也就在他背靠着商店街随意一家店铺的外墙时,一些细碎又急促的脚步声,竟就从对岸的店铺后巷处传来。
……被谁瞧见了他的工作吗?
太宰治的眼神掠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没有犹豫,他就迈步走近那道月光到不到的暗巷之中,并且尝试去追踪那细微得仿佛就像是在刻意隐匿着什么的脚步声,同时,他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余热未散的手/枪。
但是,也不知道是他隐藏气息的功力退步了还是什么原因,他感觉自己越发靠近,那个人就逃得越远。太宰的心情因此而变得烦躁,甚至在脑海里开始打起了能拦截对方的方法。
他穿着的高档皮鞋在暗巷内发出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漆黑的风衣在夜里扬起一个好看潇洒的弧度,在哪一个瞬间,本能地追逐着偷窥之人的太宰治,甚至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衣物窸窣的声音,鞋子与水泥地接触是细碎的脚步声……
太宰治此刻满心满意都倾听着那些声音,思绪全是如何逮住那个人。
直至他瞧见了一面架设在转角口的的玻璃镜子,想来,就是给予必须走夜路的人防备贼人用的,那面镜子恰如其分地折射着一点月光,更给予太宰治先一步看见了拐角处那个人的身影所在。
貌似还有点距离。
“……既然是这样,就试试看久违的‘那个’好了。”
太宰治睁着的暗红瞳眸写着一点疯狂,嘴角泛起仅属于狩猎者的上位者笑容,然后,他又伸出左手将那别在腰间另外一侧的好几把刀刃拔了出来,并且,丝毫没有准备动作的就交替着掷刀和开了两枪。
——砰砰两声的枪声划破夜空。
哦对,他想起了,他的惯用枪的灭声器坏了,他还来不及修理,这会让他的攻击变得有点“惹人注意”,但没关系,横滨的居民因为熟悉夜里是港口黑手党出动的时候,所以就算是听见了明显的枪声,也只会装作听不见。
人一个个都是这样,就算知道有人将要在某处死去,为了明哲保身还是会装作充耳不闻。
而太宰治也不担心自己的攻击会被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发现,毕竟,虽然他甚少使用这个技巧,但每当他使用,成功率也有七成左右。
……这个一般只有高级狙击手才用得起的“跳弹”技巧。
即是利用子弹在击中光滑表面之后的反弹,来造成一般射击做不到的弹道轨迹。
毕竟,他与那个人还有一点距离,必须拐弯才能见到目标……
但凭着跳弹技巧,他利用随身携带的飞刀制造了“光滑表面”的条件,并且掐准角度朝着刀身射击,就两发子弹都借着刀身跳跃着拐了弯,并笔直地朝着那个暗处的身影射去。
所以很快,在砰砰的两声枪声之后,太宰治很快就听见了人类坠落地面那稍微有点笨重的声音。
如是者,太宰治又勾着嘴角,披着漆黑的风衣走近那方。
然后……瞧见那被自己击倒的,与他玩了好久追逐游戏的,就只是一个孩子。
只见,那个穿着米黄色病号服、手脚也绑着绷带的孩子捂着肚子卷缩在地上,雪白的长发披散在暗巷的路上,稍微有点长的刘海遮蔽了她的面容,但太宰治还是于瞧见那个孩子的瞬间,将记忆联系到某张他早就见过的照片上。
……三岛由冴,那是年幼时期的三岛由冴。
他刚才用着捕猎者心态成功狩猎回来的,是三岛由冴。
太宰治的瞳孔猛地收缩,与此同时,心脏又像是被揪紧了一般痛苦地传来了叫他窒息的痛楚。
他如梦初醒,终于记得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是来寻找三岛由冴,并拯救她的。
怎么想也不是来杀了她。
他的双手一软让手/枪与飞刀都跌落在地上,接着,又强撑着自己接近那个仿佛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孩身边,再双膝扑通地跪在她面前,想要马上抱起她将她拥入怀里,却又担忧自己的双手会弄脏了那个纯白得就像是天使一般的女孩。
不,他貌似已经弄脏了啊。
看她身上的血迹,看她憔悴的面容,那都是他一手一脚造成的。
他就是那样一头流着浑浊黑色血液的凶兽,没有感情又恶劣的存在……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织田作去当一个好人呢?他根本当不来啊,他天性就是一头怪物,他这些年来在武装侦探社度过的时间,也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各种自我厌恶的思想在太宰治的脑海里出现,亲手杀害让自己心动的女人的痛楚蚕食着他的理智,将直至刚才为止还是骄傲站着的他,直接拖入了万丈深渊。
“啊、啊……我……啊……”
太宰治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瞪圆的瞳孔注视着三岛由冴娇小脆弱的身影,又看向自己的双手,然后,他把自己颤抖着的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再下移到自己的脖颈上,恨不得把他这么厌恶的存在亲手杀死。
对,就像是他平常的行为那样,自杀。
就算是死法不清爽也罢了,他此刻只想惩罚自己,用最直接的方法。
满腔痛苦的太宰治开始收紧自己手上的力度,紧闭着的眼帘流淌着温热的泪水,他就连三岛由冴的名字也唤不出来了,他觉得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这么做。
……自责的漩涡让他如坠冰窖。
而他恨不得自己马上用最惨烈最痛苦的方法死去……
……
…
直至,就在太宰治将自己勒紧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貌似正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
不是风,不是勾到了什么东西,而是有人在拉扯他。
神经紧绷着的太宰治猛地反应过来,一丝希望从他心中浮现,又驱使他马上垂眸看向手臂上力度的来源,然后,与那个眼神清澈的女孩撞上视线。
太宰的心脏霎时停顿了一拍。
那个中枪的女孩用有些困扰地注视着太宰治,没有一会,又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示意太宰治看自己的肚子。
只见,刚才被太宰击中流血的伤口正在太宰肉眼底下慢慢恢复,而女孩穿着的米黄色病号服,也逐渐恢复了原状。
她依旧是苍白着一张脸,左眼也被绷带遮蔽着,但没被刘海遮蔽的右眼还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太宰,眼神小心翼翼。
然后,她想了想,又说了——
“大哥哥,别哭了,我可没有死哦。”
女孩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似是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伸出短小的双臂把太宰治正在掐脖颈的双手拉下来,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抱住了他。
“乖乖,不害怕哦,谁也会做噩梦,但都不是真的啦……”
女孩子带点稚嫩又温柔的声音在太宰治的耳畔响起,她拥抱住他,柔软馨香的躯体小得太宰单臂就能环住,而她半垂着眼帘注视着太宰治,又一遍遍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