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瞥了一眼自己的试卷,看到檀得的分数时,惊了一惊。
前座突然僵硬的背脊,让檀得更心慌了。
“我考的很差么?”檀得捏着谢神的校服外套问。
谢神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心地缓慢点了点头。
“……”
檀得从谢神手里抢过卷子。――78。
正皱着眉寻思在班级处于什么水平的时候,谢神已经说了出来:“90分以上4人,80分以上18人。”
檀得没有说话,闷闷地把卷子揉成球塞进了桌子。
“这次月考卷要签意见。”谢神看着檀得埋头在课桌上,叹息道。
太沉重了。
檀得总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无形的壳,有时保护她,有时也压垮她。
她撑着脑袋,想也不敢想,回去之后母上会怎么数落她。
“檀得。”谢神无奈道,“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像乌龟一样躲起来的。”
他拿了自己的试卷,转过身来:“我记住你刚才错的哪些题了,我帮你分析。”
檀得抬起头,眼泪安静地撑着眼眶。
谢神抽了张餐巾纸,笑着递给她。
檀得回到家,原本打好的腹稿一见到母上就乱了套,只剩下郁结又仿佛耻辱地:“我数学考得很差。”
母上起初还乐呵呵地:“又在开玩笑吗?”
檀得却觉得更难堪了,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但是我认真分析过原因了,你先别急着生气。
这样的话还没能说出来,母上已经拉长了脸,哼着气问:“有多差?多少名?”
“中间吧。”檀得忽然觉得烦了,每次都要像犯人一样地被审问。
母上打量着她,仿佛在思考如何量刑。
“你是脑子不行呢,还是不认真?”
又来了,这种用心险恶的选择题。
檀得还没有回答,母上冷笑着补上了一句:“我可不要一个没有用的女儿。”
……
她没有说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檀得怨愤,也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十恶不赦,要在这里被最亲的人羞辱。
是最亲,不是最爱。
她只能在心里这样报复地想,可是却不能以牙还牙地,减轻心里的痛多一分。
这世上的母女父子,有几对相亲相爱无怨怼?
檀得看着她的母亲。不可能真正的怨恨,但也不可能――真正地靠近。
她永远像是住在保护罩里,即便面对每一刻当下的暴怒,也依然冷静跳脱地,像看着另一个人般的,露出对自己、对别人的陌生神情。
让人害怕和恼火的抽离。
就像是自我保护机制。到绝处,她就自然而然地开启这种疏离。
从缩头的怂包,忽然变得冷静又不摧起来。
眼泪还在往下淌,只是不那么温热了。檀得没有动手擦一擦,反而平静地看着母亲道:“我分析过问题了,在你面前做检讨,也该适可而止吧。”
还没等陈夫人开始暴怒失控,檀得已经走进了卫生间,聪明地把自己反锁在里面――隔绝一切喧嚣。
檀得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鼻尖、 唇角,都淌着泪滴。
一双小鹿眼晶亮地,却又固执地保持弯着的形状。
越是难过,越是要笑。不是应了那句歌词“想哭就要笑”,只是单纯地不想认输。
至少不是什么都任人宰割。
笑出来的话,就仿佛所有情绪也都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了。
檀得粗气地抹了一把眼泪,接着浸湿海绵,慢慢开始洗脸。
好像把脸洗干净了,自己就又一次拿起了武器。
陈夫人愤怒地敲着门:“你一辈子躲在里面好了!”
檀得只是平静地捂上耳朵,对着镜子轻轻说:“好吵。”
陈爸推门进家里,眼见着陈夫人坐在客厅里,像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焰山。瞥了一眼浴室里的灯,他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
檀得坐在马桶盖上,答应了一声:“老爸。”
陈爸轻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檀得想了一想,开了门。
陈爸悄悄把门带上,笑着坐在了小椅子上,问:“发生了什么?跟老爸说说?”
檀得摸了摸鼻子道:“数学月考考的很差,她不听我说话,只知道骂我。”
“那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陈爸认真问。
檀得没有说话。
陈爸摸了摸檀得的头:“遇到问题,哭和逃避都是没有用的。真正坚强的人,会选择面对。”
陈爸轻声问:“试卷有分析过吗?”
檀得点了点头,鼻音又黏又糯的:“学霸帮我分析了一遍,错题也订正过了。”
陈爸笑着说:“那就行了啊。妈妈不听你说话是她的问题,我来解决。”
檀得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理解和宽慰,其实让人更想哭。
“洗把脸,我带你们吃大餐去。妈妈交给我。”陈爸站了起来,笑着说:“檀得这么聪明和坚强,知道该怎么做的对不对?”
温柔又爽朗。
檀得擦着脸,忽然终于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能斩钉截铁地说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她父亲身边了。
水湿润地覆上脸颊。她听见陈长风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不管门外的是什么,檀得抬起头,看着镜子。
现在她都有勇气去面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学姐上帝视角哈哈哈。这章大家应该能感觉出檀得家庭里的压力了吧。
第51章 巨型移动伤口
檀得打开QQ,就看到了何清欢分享过来的《复习小情歌》。
那天之后,这是何清欢第一次联系她。
檀得没有问他和今夕发生了什么,也并不好奇,只是默默地戴上了耳机听歌。
“很好听。”檀得在对话框里打上这句话,又默默删去。
受也发来了消息。
檀得看着闪烁的头像,犹豫要不要点开。
为月考伤心的,也不只檀得一个人。
周三的培优班,缤缤没回答出问题,被陈老师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遭,大抵是说别被感情影响了学习。语气虽然已是克制的,但依然直白不客气。
大家都围绕着谢神转,她不爱凑这热闹,独自走得很慢。
待她坐到了位置上,才发觉缤缤刚走到门口。她低着头,明明看不清表情,檀得却觉得她是在哭。
不过……若是不想被拆穿的话,装不知道比较好吧。
檀得慢吞吞地从笔袋里拿出笔,不放心地瞟了缤缤一眼。
秦受突然开了口:“真矫情,一次考不好真就哭了呗。好学生真让人大开眼界。”
阴阳怪气地往人伤口上捅。
檀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受。刻薄,阴冷。
他以前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的。
缤缤没有说话,只是抽泣的幅度变得明显了起来。
檀得推了推受的胳膊肘,认真道:“别说了。”
受看了一眼檀得,沉默了一会。
檀得抽了几张餐巾纸,攥在手里,走到教室门口扶住缤缤。
一边小声安慰:“哭完就好了,你这么厉害,没事的……”
缤缤缓缓抬起了下巴,费力地看了檀得一眼。
感激又无助。
原来每个人都很疼。
受冷眼看着缤缤经过他的座位,轻笑着对檀得说:“你的好心也都是浪费。班长大人可比你坚强多了。”
“……”檀得皱着眉,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受却扔掉了手里的笔,不依不饶:“不能。”
檀得动了气,对着受的背影来了一句:“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那也是因为有人问心有愧。”
缤缤如芒在背地怔了一怔,拦住了暴怒的檀得:“谢谢你。我没事。”
檀得这才确定,原来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这不是他变成这样的理由。
檀得回到座位上,仿佛不受影响的,淡定地继续写作业。
受看着她,轻声说:“张爱玲说,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檀得却冷静又笃定地:“檀得说,因为我认识以前的你,所以理解,但也不会原谅现在的你。”
“因为别人对你的恶,不足以成为你作恶的理由。”
“我和班长分手了,在寒假。她说不希望影响学习。”
檀得忽然想起了以前的受。傻瓜般的温暖,温柔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