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狂风侵袭的树木一片光秃,未离把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脑袋在衣领衬托下仿佛野花的花萼,宋环牵着她走在卵石堤道上,两旁是海水缓流,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按压她的手指,脸色如她向来看到的那样,静止如冰,红唇却微微弯扬。
每间房,每条走廊都回想着�O�@潮声,墙壁上挂满了光纹流动不歇的油画,如今她即将是这座冷冷含光,喃喃细语的城堡的女主人了,是她,那个曾经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度过悲惨童年的孤女。
这座下了锚的城堡大船宛若一架精密的机器,管家们无动于衷的不讨喜面孔,头上戴着英国管家独有的礼貌,浆洗得一尘不染无懈可击,他们如机器人一样对未离打招呼的态度有礼却无心。
宋环拔出塔楼一整栋房让她独自拥有,她可以凝望海浪,音乐室里有一架克斯弹钢琴供她弹奏,这里奢侈的像个小国,处处别有洞天,外面竟然还有座葡萄庄园,地下室建有酒庄。
宋环带未离走上精致的螺旋台阶,来到卧房,房中是如她原先卧室一般大的婚床,床架表层是乌木,朱漆,金叶琉璃,四角雕刻着滴水怪罪兽,白纱帐在微微海风中飘动。
墙上都是镜子,镶在缠枝花纹的华贵金框里,映照出她有生以来所见最多的白色百合,宋环让人在房里摆满了百合花,好像借此来迎接她这个新娘。
宋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十二个未婚夫在十二面镜子里向她靠近,慢慢地,有条不紊地,逗人遐思地解开她外套的纽扣,把它脱下,接着是杏色亚麻衬衫,屋外冷冷的太阳波光在他的金边眼镜上闪烁,他的动作刻意鄙薄不文,绯红染上未离的脸,始终没褪去。
他解开她的扣子,仿佛在剥去朝鲜蓟的叶子,冷白的手指触到她的脖颈,内有蓝色血脉汩汩流动,未离仓皇地看向镜中,一副罗普斯的蚀刻画让她震悚,她捂住脸觉得害怕,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堪的遭遇了。
她无法压抑这反感的情绪,只觉宋环那裸露的紧俏腰协与房间里大把大把的百合花实在太相似,那些葬礼百合会用浓厚花粉染上她的手指,而正当她想要反抗时,这一幕景象被突兀打断――宋环的手机响了。
他有紧急的共事要办,有那些产业和公司要顾,即便是情动时也不例外,他吻了吻未离的头发,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她充满紊乱的感官情绪,心有余悸地走到钢琴旁,指尖流泻出一串不和谐的音符,走掉了,一点点,她天生具有完美的音感,无法忍受再继续弹下去。
海风很伤钢琴,于是她把琴盖落下,孤身打发海水光亮的漫长白日。
一想到和宋环同床,她便忍不住打寒噤。
未离误打误撞来到了图书室,空气洋溢着俄罗斯皮革味道,一排又一排包着小羊皮的书本,棕色,橄榄色,书脊烫金,鲜红摩洛哥皮的八开本,一张深深的皮沙发可供躺靠。
雕成老鹰展翅状的读书台,放着私人印刷的英文原版书,钉以黄铜,地毯上的深蓝如搏动苍穹。
她挑了一本书,带着畏惧与期待翻动书页,油墨是锈铁色,书里有很多钢板画,古老的令人惊喘屏息。
“我的未婚妻找到了祈祷书,是不是?”宋环修长的影子忽然落在图书画面上,奇特的语气里混杂了嘲弄与享受。
他看到未离困惑难过又生气的样子,笑出声来,把书从她手中抽走,放在沙发上。
“可怕的古版画吓到你了吗?你那小胆子不该随便拿来玩的。”
他吻她,这次不再收敛,一手不容抗拒地按在她肩上,隔着那层薄薄的蕾丝裙。
未离跌跌撞撞后退到卧室外的螺旋梯上,结结巴巴说,“现在还是白天......”
“这样才好把你看得清楚。”
宋环把她的头发从肩上撩起,细细亲吻她耳下毛茸茸的凹陷部位,正是心荡神驰,可尖锐持续的电话铃声再度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蓬乱着头发伸手探向床边的景泰蓝小柜,电话那头是纽约的经纪人,又有融资方面的急事。
跟经纪人讲完电话,他兴致全无,一笔涉及风险、机会的几千万美元的生意如今岌岌可危,令他无暇他顾,未离看到他脸上欲望褪去,恢复蜡像般的镇定,从她身边退开后而后离去了。
将近薄暮,饭桌上摆着一道道墨西哥菜,雉鸡和榛果巧克力,色味浓郁的白奶酪,麝香葡萄冰沙和小杯小杯的酸浓黑咖啡,未离安安静静吃着饭,对面的宋环全神贯注盯着桌上松石绿的电脑,指尖不时飞快敲点着什么。
两个小时后,他起身倒了杯干邑白兰地,拉上紫色窗帘挡住外面升腾的夜色,坐在皮椅上仿佛已万事大空,而后单手摩挲着奇薄无比的水晶杯壁,杯上绘制的鸟都笼罩在白兰地的阴影里,
他慢慢地从外套某个暗袋掏出一串钥匙,好像是存心要逗弄未离一样,一把又一把勾着她的兴趣,跟她介绍城堡里每一道锁的钥匙都在这里,钥匙各式各样,有的是黑铁铸成的古董,有的是纤细精巧的巴洛克式,还有扁平的耶鲁钥匙是开保险箱和盒子的。
“我不在的时候,这些钥匙就全交给你保管了。”
未离慎重看着那串沉重的钥匙,她一直在想这桩婚姻的实际层面,除了两家的商业利益,对她个人来讲,在如今的大宅中,有巨额的财富和一个钥匙多得像典狱长的未婚夫。
宋环给她介绍,这些是厨房钥匙,这些是酒庄钥匙,这把是画廊钥匙――那里面装有旧主人五个世纪以来狂热收集的作品,很多象征主义画作堆集,以及装满古董的瓷器室,木器室等等。
未离用眼神回应他,金光璀璨的壁炉里一截木柴坠落,掀起一阵火星,手指上的蛋白石戒指吐出绿色火焰,她感到非常晕眩,仿佛站在深渊边缘,可是无从逃起。
在他们独处的这方火光之外,可以听见潮水从浅滩小石头间消退的声响,钥匙环上还剩一只小钥匙没交代,宋环略显迟疑,一时间未离还以为他会从众多钥匙间取下那支,放回口袋带走。
“这支是什么钥匙?”
宋环带有揶揄地看她,“打开我心房的钥匙。”
他把钥匙高举在她头顶逗她,就举在她极力伸长手指恰好够不到的地方,嘴唇勾出一个微笑。
“这是禁区的钥匙。”宋环声音低了下来,他把钥匙环重新扣好,摇动着发出乐声,仿佛排钟。
整堆钥匙丁零当啷丢在未离的膝上,透过细薄的纱裙,冰冷的金属让她觉得大腿生寒,宋环幽幽看着她。
“每个男人都必须有个妻子不知道的秘密,即使是只有一个也好。”
宋环寂寂道,“答应我,用你这张乳白小脸答应我,你不会去用最后那支小钥匙,除了它之外,整串钥匙随你用,你爱玩什么就玩什么,珠宝也好,银盘也好,高兴的话可以拿保险箱里的股票折纸船,但独独除了这支钥匙的那个锁,它只是西塔楼底的一个小房间,一条又细又窄的走廊尽头,结满可怕的蜘蛛网,如果你去哪里,蛛网会沾你一身,无趣又无聊。”
“那间房间是做什么的?”未离被勾起了好奇心,大胆问道。
“那只是个私人书房,避难天地,是我的私人小窝,让我有时间可以去躲一躲,在压力重担的少数时刻,你懂吧?让我可以到那里去僻静享受一下,想象自己置身事外的感觉。”
未离点点头,相比于宋环其他的恶趣味,这个癖好简直正常的天理难容。
第19章 山林--圣诞树
晚上的雪没停的落,就在这时,苏遗邀请未衣出去走走。
“现在吗?”她脸上写满了疑惑。
“现在。”
她试图说服他外面这么冷,试图跟他争论,但苏遗坚持己见,他帮她穿上他的外套,雪花轻轻落在他们的身上,他想起了小时候玩扔雪球的游戏。
天空黑蒙蒙的,湖波已被夜色淹没,如果没有白雪的清辉,它还会变得更黑,未衣用双手接雪花,霰雪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她的头发和睫毛被沁满白色,却还想着用舌尖舔雪。
暗夜无声,雪没过了他们的脚踝。
“到这儿来。”
苏遗冲她招手,他撬开了木屋后简陋小棚的门,未衣使力帮他推开,“你要找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