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北溪讲了很多他的故事,即使两人相识多年,她仍然没有告诉过苏慎行对方的名字。像是固守着自己仅有的宝藏,执着又倔强。
实际上,作为心理医生,苏慎行并不会轻易建议病人投身男女感情。因为他们太脆弱,感情的波动并不是好事。
但北溪是不一样的。她口中的「他」是她人生里的光,是她前进的方向,对于北溪而言有着超乎寻常的积极向导作用。而且当时北溪的精神状态经过多年的治疗已经很平稳了,所以他鼓励她可以接触看看。
不成想,多年的治疗终究毁于一旦,北溪甚至第一次出现了自残的倾向。即使她并没有付诸行动,但这已经表明她的病情更严重了。
原本北溪经常做噩梦,每年五月和八月会情绪低落。但在那之后,她开始失眠了,情绪一直都处于抑郁的状态。同时北溪有着忙碌的巡演工作,苏慎行建议她取消,但北溪不肯听。
不得已,他只能给她开了些药物。在这之前,北溪已经有八年的时间没有接受药物治疗了。
像是雪崩,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
过去几个月,北溪有过好几次情绪崩溃了。她不想吃东西,会一直哭,陷入自己的情绪世界,这样的状态可以持续数小时、甚至数天。
如同现在,明明俩人坐在一起,但北溪明显已经游神了。
幸运的是,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她都会联系自己。但是苏慎行觉得,总有一天,他不会再接收到她求救的讯号。
“北溪……”苏慎行轻轻地叫她,但北溪没有任何反应,他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少女终于动了,眼神重新聚焦,看向他。
“发生了什么,”把手收回来,苏慎行声音柔和,“想说说吗?”
好一会儿,北溪才开口。“他来找我了……他道歉。我就只会哭,什么都听不到……他想要另一个机会……我好混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话语迟缓、语序混乱,苏慎行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北溪目前正处于抑郁症发作期。
苏慎行问道:“你吃药了吗?”
北溪皱着眉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昨晚……昨晚没。”
看来是昨晚对方找来,所以她忘了吃药。苏慎行理清楚,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收纳盒,倒出来两种药物。拉起北溪的手,将几颗药放在她的手心,“先把药吃了,好吗?”
北溪低头看了看,乖乖地点了点头。
少女垂着头,就着苏慎行端起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抬手将手心的药片吃掉了。
“你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苏慎行陪着北溪往楼上的房间走,将她安置在床上。
少女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发呆。过了一会儿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她的眼皮缓缓地眨了眨,终于陷入了梦乡。
苏慎行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上,在昏暗的光线中打量着她。
北溪是他最骄傲的病人,每次看到她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样子,他都觉得欣慰,只是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忧虑。
除却华丽精致的外表,她内心是这样脆弱又温柔的人,别人会知道吗?她花费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背后流了多少眼泪,有人能够心疼她吗?
全世界,除了自己,没人分享她的痛苦,苏慎行觉得心里酸涩涩的。
在她纤细的身体里有场战争,旷日持久、不死不休,这真是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药效消的很快,北溪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房间的小夜灯亮着,她的头很痛,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醒了吗?”熟悉的男声响起。
北溪稍微撑起身体,看到坐在床角的苏慎行。她眉头一皱,混沌的记忆忽然通顺了。北溪叹了口气,用力的闭了下眼睛。
苏慎行站起来,走到床边,“你洗个澡换身衣服,我给你煮个粥。”
“我不想吃。”北溪没什么胃口。
“少吃几口也可以,好吗?”半蹲下,苏慎行温柔的看着她。
面对他的关怀,北溪败下阵来,只得点点头。
苏慎行去楼下做饭,北溪走进了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很不好,她鼻头发酸,差点又落泪。赶快深呼吸,缓过了这股情绪。
洗个热水澡,感觉清明很多。
北溪走下楼梯就闻到了粥的香气,苏慎行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袖子折起来,拿着把勺子缓缓地搅动着米粥。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对北溪笑了一下,“坐吧,正好可以喝。”
在厨房的吧台椅坐下,一小会儿北溪面前就放了一小碗白粥,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甜的。
简单的白粥,苏慎行在里面放了糖。
碗特别小,但北溪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动了。注意到她的踌躇,苏慎行开口说道:“不想吃就放下吧。”
她这样的患者会有厌食的状况,不能过于逼迫,否则会适得其反。
将碗端下去,苏慎行给北溪冲了一杯热可可。他知道北溪不喜欢甜食,但偶尔情绪低落,这种热饮会有安抚的效果。
热气升腾,北溪吹了吹,闻起来都是甜蜜的。
“苏医生,我……还是想逃。”最后,北溪还是开口了。
苏慎行松了口气,能够主动倾诉,算是一个好现象。
对于感情上的逃避,是北溪的一大特点。除了不安感,本质在于她自卑。即使如今的北溪非常优秀,但原生家庭和童年阴影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和「他」相处很难受吗?”苏慎行不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而是引导她自己去探究。
北溪想了一下,巡演时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难以入眠,但是昨天她却在江星耀怀里睡着了,一晚上都没有做梦。只是他离开后,自己又陷入了思维怪圈。
“好像不难受,但他离开后会。”她有些犹豫地回答。
苏慎行眉头轻皱,这个「他」对北溪的情绪影响真的很大。如果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还好,一旦感情破裂永久离开,北溪很可能没办法自己走下去。
这样的感情是很危险的。
北溪曾经和苏慎行说过感悟,她要好好爱自己,但是对于本身就有心理疾病的人而言,这并不容易。
事实上,很多病人都是靠他人的爱生存着,父母、伴侣、朋友都有。但就北溪而言,她并没有父母,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的心理情况。
作为心理医生,苏慎行要保守她的秘密。但他也劝说过北溪,想让她将自己的情况和朋友倾诉一下,只是都失败了。
“那先不着急,目前先维持现状。等你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再决定和他的关系,怎么样?”目前苏慎行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北溪给自己和「他」一些时间。
北溪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之前我说让你休息一段时间,考虑的如何了?”去年北溪重新开始药物治疗的时候,苏慎行就提议过。她比较适合暂停工作去修养,搭配药物治疗,效果会更好一些。
北溪再次拒绝了,“我想工作。”
她喜欢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没时间陷入情绪里。从小学习和工作就是她的好伙伴,她睡眠少,所以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其他方面。
儿时学习音乐舞蹈,闲暇还学语言、兼职。如今她忙于娱乐圈工作,还学习商业知识。像陀螺一样,飞速的旋转,一刻不停。
这是北溪自己对抗情绪的办法,不说是否正确,但确实对她有效。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因为北溪的情绪不稳,苏慎行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所以当天留宿在她的客房。
这一住,就住了快一周。
其间江星耀发现北溪把他放出黑名单了,兴奋的在微信上和她联系。北溪并不热情,但也会回复。
最后是北溪要外出工作了,苏慎行才离开她家。
《羞耻》的发布会在上海举行。
北溪当天早上才飞到当地,在酒店简单的休息一下,就驱车前往会场。
在后台看到她的时候,韩离稍微惊讶了一下。北溪将头发染回了纯黑色,还剪了个刘海。
不是时下流行的空气刘海,而是很密的那种齐刘海。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给人厚重、土气的感觉,但在北溪身上特别惊艳,又纯又灵。她将其余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的小脸比他的手还小,像精致的芭比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