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见嬴烙不语，林昭又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我从不认为一个帝王有心计能利用人心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因为他要面对的不仅是百姓，还有人才济济的朝臣，一着不慎就能输了江山。”</p>
<p>“我……”</p>
<p>嬴烙知道，林昭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再也不会原谅他。从他没有在朝上阻止张之蕴入狱起，他就不可能再得到林昭的信任。</p>
<p>走到顾知安身边，见他胳膊上的袖子挂着血迹，下颚上也多了一道血痕。</p>
<p>“先帝曾有遗诏，传位于太子嬴烙。”林昭缓缓从袖中拿出一物，黑缎做底，滚金边镶红纹，正是……大秦的圣旨。</p>
<p>“若太子贤德，子嬴钊辅佐新帝，若太子昏庸无能、无视良才，则子嬴钊宣旨废帝立幼子嬴项为帝。”</p>
<p>嬴项，正是先帝驾崩时才满月的梁王。</p>
<p>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赵觉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出大气——他以为请来的是个救兵，怎么居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p>
<p>不，或许林昭才是那个能乱天下的。</p>
<p>第一百零一章 </p>
<p>赵觉站在御书房外看着那两道身影渐渐走远，伸手摸了一下颈子，一手的汗，连背心都是一阵凉意。</p>
<p>差一点天下还没乱，秦国就先乱了。</p>
<p>“大、大人，你说，刚才不是在做梦吧？”丁卯看着赵觉，缩了缩脖子，“怎么一点不真实，我脑袋是不是还在脖子上？”</p>
<p>“大概就是一场梦，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站着了。”</p>
<p>真他〡娘的像是一场梦，还以为差点脑袋和脖子就分家了，就这么没了？丁卯拍拍自己的脑袋，追上赵觉。</p>
<p>命大也是福。</p>
<p>“下手轻点，疼。”顾知安皱眉，龇牙咧嘴道：“平时看你下手挺轻的，怎么给我上药像是对仇人一样？”</p>
<p>“受伤还不老实，不下手重点你下回怎么会老实。”林昭上完药，把药瓶子扔给韩延，“你给他上。”</p>
<p>看着林昭走到一边坐着不说话，显然不想搭理顾知安的样子，韩延摸了摸鼻尖走到顾知安旁边，“王爷委屈一下，我给你上药。”</p>
<p>白一眼韩延，眼睛黏在林昭身上。</p>
<p>知道林昭在气什么，但这种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嬴烙那个小心眼的到现在还在忌惮他，而且居然下狠手想直接要他的命，他总不能不动手。</p>
<p>林昭不是袒护嬴烙更不是觉得错在这里，只是——</p>
<p>“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迂回些，明知道劣势还不懂得以退为进。”顾知安叹了一声，“但嬴烙欺人太甚，咽不下这口气。”</p>
<p>只是他没想到林昭竟然为了他搬出这一道诏书，这大概是先帝为了大秦江山永固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障。</p>
<p>可惜他想不到，他生前器重，能放心把林昭交给他抚养的张之蕴会是这样的下场。</p>
<p>“你这回，太冲动。”</p>
<p>林昭终于看向顾知安，见顾知安颈上的伤还有胳膊上的伤口，瞎子都能嗅出关心顾知安的伤势。</p>
<p>韩延把药瓶放下，直接溜出了枫晚苑，在门口撞上胡夭夭时，愣了下把人拉住，“这时候你进去做什么，走，别待在这儿了，你要是进去，不一会儿也肯定出来。”</p>
<p>“什么？他不是受伤了吗？我去看看。”</p>
<p>“有林昭在照顾他，而且他们俩正闹别扭，你进去，待会儿被顾知安迁怒，我可不管了。”韩延干脆松了手，“你进去，我不拦着你。”</p>
<p>闻言胡夭夭一下停了往里面去的脚步，狐疑的看着韩延，觉得其中有诈。</p>
<p>这个人会这么好心让她进去？刚才还拦着呢，这会儿就不拦着了，肯定有鬼，不是韩延心里有鬼才对。</p>
<p>“我才不进去，我又不是傻子。”</p>
<p>“咳，真不进去？”</p>
<p>“不去不去。”</p>
<p>听见院子外韩延和胡夭夭渐渐消失的声音，顾知安看着林昭，有些委屈，“药还没上完，你真不给我上药？”</p>
<p>瞥一眼顾知安，林昭觉得这个人这段时间来是真的越来越难搞定，难伺候。</p>
<p>“疼死你算了。”</p>
<p>顾知安见林昭起身，咧嘴一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在这里疼，不过他下手也真狠，这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办？”</p>
<p>林昭眨了下眼，动作顿了下。</p>
<p>“你想怎么办，陪着你一块死了吗？”林昭下手轻了些，给顾知安上完药，“过几天就好了，都是些皮外伤。”</p>
<p>“大理寺情况怎么办？”</p>
<p>“陆则之已经拿到证据，证明之前是诬陷，可惜老师这人最重气节，这样的罪名安在他身上，是一日也没挨过去。”连一天都没有挨过去，就自尽了。</p>
<p>顾知安一怔，他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陆则之那边竟然查得这么快，看来——</p>
<p>王毅这回聪明了，借刀杀人。</p>
<p>“张宗徽那边——”</p>
<p>“应该等还老师一个清白后就会回京。”林昭坐在那里，看着院子里的梨花，眼神黯然，“你说，我们除了王毅，是不是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毅出现？”</p>
<p>“只要有朝廷，那就会有人禁不住权势的诱惑。”坐拥江山的滋味是寻常的高官厚禄不能比拟的，想想，这天下都是自己的，杀几个人又何妨。</p>
<p>垂下眼，“见惯了这些斗争，心也凉了，从前我见过一个人，是翰林院的，是那年殿试三甲，风光无限，谁都以为他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可是没有，不到半年他就辞官回乡，我送他离开时问他，为何要离开，难道一腔抱负都不要了吗？”</p>
<p>顾知安最怕见到这样的林昭，因为林昭已经身陷囫囹太久，久到林昭已经忘了他从前胸中抱负是什么。</p>
<p>谁的手上都带着血，没有谁的手干净。</p>
<p>他是，林昭也是。</p>
<p>铲除异己大概就是如今他们的体会，可——</p>
<p>凑到林昭身边轻轻揽着他的肩，“我知道，他说，这样的朝堂不值得他留下，所以他选择回乡教书育人，做个先生，好歹，看着那些孩童眼中的童真时还会觉得世上美好值得留恋，但林昭你要明白，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那就没有人来维护正义了啊。”</p>
<p>维持着相对的公正，以一己之力当然不可，但像在京中，不止有他们，还有陆则之，正维护这大理寺这片净地。</p>
<p>“我知道。”林昭声音闷闷的，靠着顾知安，“希望这回，不会再让我们失望了吧。”</p>
<p>“春天到了，寒冬过去了，还怕什么。”顾知安依旧是自信的笑，“等张宗徽回来的时候我陪你去。”</p>
<p>闻言林昭抬头看着他，见顾知安盯着他的眼神里是从未变过的坚定，林昭笑着点头——其实顾知安比他要能逞强，也更坚定。</p>
<p>五日后，张之蕴一案得以昭雪，陷害忠臣的恶人自是收押大牢，等候问斩。</p>
<p>全程，王毅未被牵扯到其中。</p>
<p>“……抱歉，没能保护好老师。”林昭看着张宗徽，见他一身孝衣，只请了两个车夫和府上两个老管家跟着，想要开口说什么，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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