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密密地下着,灯也没开,应该是有意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一点一点地,想起睡前的事了。
刚才……不知是多长时间以前,还是同一天吗?
总之,毕婶陪她来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她不是痛经,而是流产了,因为怕没流干净,需要马上做个清宫,碰巧她因为不舒服没胃口,从昨晚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可以全麻。
原来她什么时候怀孕了,却不知道……
当时她脑袋里就嗡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到医生说,意外流产的原因有很多,她如果不知道自己怀孕,可能运动的时候没注意,过于剧烈了,也可能饮食不注意,吃了容易滑胎的东西,也可能没避免夫妻生活……
应该就是这最后一条了。
她这段时间连门都没出,一天也下不了几次楼,哪儿来的剧烈运动?
至于饮食……医生说的那些,她都没碰过。
只有每天晚上……
念及此处,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被暖暖地握着。
她的目光顺着那只大手往上爬,终于与顾予纾的目光在柔暗的空气里相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QAQ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程愫祎本来没觉得心里难受的, 可一看到顾予纾,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她将脸扭向另一边, 避开他。
是该怪他, 还是该觉得对不起他?
孩子没了是两个人共同的损失,并且很有可能, 是他造成的……
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了解,而且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她这段时间活得太过颓丧,提不起劲头来关心任何事情, 难道她不也是罪魁祸首?
何况……孩子到底是他的,还是顾奕擎的?
从那天下午开始,就每天每天……一直都有,胎儿的天数压着那个日期,是谁的都有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 这孩子没了才更好, 可这又何尝是值得高兴的事?
泪流满面之中, 顾予纾从身后用力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道:“对不起宝贝,对不起……都怪我, 让你受苦了……”
程愫祎不忍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怪他,于是握住他的手翻身窝进他怀里:“是我对不起你, 我太粗心, 居然怀孕了都不知道……”
顾予纾也落着泪,一边用力摇头一边心疼地抚着她披散的长发:“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没照顾好你……”
他心里有一重难以言说的自责: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避孕, 其实有一半是故意的不是吗?
他太害怕失去她,顾奕擎让他太没有安全感,他太想赢,觉得婚书已不够牢固,再加上孩子才更稳妥些。
既然存了让她怀孕的心思,那么关注她身体变化的责任当然全在他的身上,可他到底还是疏忽了,说到底是有些心虚,所以没能光明正大地去与她沟通,她年龄小,心情又一直低落,自己想不到这上面去也是正常的。
接下来一个星期,顾予纾都没有去上班,每天在家里工作,时时陪着程愫祎。
毕秀珺是过来人,倒更看得开些。她私下里开导程愫祎:“一般人怀孕却不知道的时候啊,往往不管怎么瞎折腾都伤不到胎儿,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可能胚胎太小了其实很难伤到。所以你们不用自责,也不用难过,胚胎应该是自然选择掉的,不够健康,下一个就会特别好了,肯定是个聪明漂亮得不行的宝宝!”
流产清宫就基本上相当于一次月经,一周之后,程愫祎身下渐渐干净了,去医院复查,恢复得不错,又休养了些日子,算算时间,也快到原定的婚礼时间了。
当时给程愫祎办休学的时候,顾予纾明着是说要她专心准备婚礼,可这一阵各种混乱,他一直没再提过,程愫祎也知道那不过是他不想让她出去有机会接触顾奕擎的借口罢了,心里膈应,一次也没问过。
她想他一定是自己已默默安排好了一切,但随着佳期临近,也该到要她参与进去的时候了吧?
所以,这天早上,她醒来时看到顾予纾没去上班,而是坐在床边看着她,就觉得他是要跟她谈与婚礼相关的事。
她没猜错,只是内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顾予纾说的是:“愫祎,我把婚礼取消了。”
天肯定已经大亮,但窗帘没有拉开,光线十分昏暗,有一种陷在半极夜中永不能从梦里彻底醒来的不真实感。
顾予纾面对着程愫祎,轮廓映在半明半暗的窗户上,沉沉的只有剪影,所有表情都不明晰,如同他声音里的情绪。
“愫祎,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你和我明明已经近得不能更近,明明可以须臾都不分开,可我们之间,却始终隔着另一个人……
“也许在你心目中,他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吧,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当初是怎么下定那个决心的,就连医生也说不准,如果我没有走出那一步,那我究竟能不能康复,或什么时候能康复……所以我没法说我对那个决定后不后悔,但这个后果,也只能我自己来承担。
“愫祎,我真的非常非常难受,我知道你也很难受,可我的心……也许是你想象不到的。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可却一直在伤害你,折磨你,这段时间我根本没法想这个,一想起来就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可我又总忍不住去想……我心疼死了,愫祎,你让我心疼死了……
“我也觉得很心寒。我让你休学,你那么顺从就休了,你说本来你能上学就都靠我,现在我不让你上也是应该的……还有关于……那件事,你可以怪我,愫祎,我希望你怪我,或者你说你不怪我是因为当时跟他在一起是你愧对我,这样也可以,可你却说你本来就是来帮我治病的,所以只要是能帮我治好病,怎样都可以。
“这些话很伤人你知道吗?……好吧,你不知道,因为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你就是这样想的,而你太难过了,根本顾不上再去考虑我听到会是什么感受。可是愫祎,最开始,让你上最好的学校、接着一直上下去,这是毕婶的安排,也可以说是我父母的意思,那些我根本没管,更不可能把它当作是一种交换,到后来我爱上了你,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从未想过是要用这个交换你的人生,更不希望用来交换你的感情——甚至连感情都没有,只是被迫留在我身边……可这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你觉得你是我的治疗手段,我给你的一切都是交换,或许就因为你心中的这层不平等,你从来没有毫无保留地爱上我,你始终觉得跟他更亲近。
“既然放不下他,那你就去跟他在一起吧。可能就是因为我一直拦着,你们没法好好在一起,才一直耿耿于怀,或许我放开手让你们尽情地在一起了,反而……我不想你受伤,愫祎,但我没法骗自己,我希望你们真的在一起之后反而不能长久,到时你再回到我身边,就再也不会牵挂,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了。”
程愫祎咬着嘴唇,整个人都怔了过去。
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望着顾予纾,满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他不要我了,他终于……不要我了……
眼泪涔涔而落,可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或许他说这些是试探,他终究希望听到她的矢口否认和断然拒绝,可她只能又让他失望了,如同她无法对顾奕擎承诺离开顾予纾,她也不能对顾予纾保证忘掉顾奕擎,所以她拿什么来反对?
泪光中,顾予纾的手伸过来,颤抖着拨开蒙住她视线的泪雾。
他伤心绝望的表情突然在她眼前展露无遗,清楚得直扎心窝。
她无话可说,是她让他心灰意冷,终于放弃。
此时学校已放暑假,程愫祎有许多话想问却又问不出口,直到下楼时听到毕秀珺的汇报,才知道顾予纾头天就已派人替她把复学手续办好了。
毕秀珺说完,看了程愫祎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就忙着去指挥黄师傅和两位阿姨帮她把行李搬上车。
这次是真要搬行李了,她都快大三了,才终于,真的要住校了。
上车时,程愫祎望向二楼主卧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