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边境最近似有中原百姓大批畜牧,各族蠢蠢欲动. 然而,匈奴不动,其他部族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的匈奴单于是胡的二王子,去年初,胡跟襜褴一战, 襜褴王重伤不治,胡太子战死。后来襜褴跟东胡联手,胡大败,老单于伤极攻心,不久也撒手人寰,二王子继位为王。这胡的二王子据说是个可与东胡太子铎烈相提并论的角色,不到一年的时间,胡的兵力已达二十几万,是他父王在位时的一倍有多。
匈奴单于不是鲁莽之人,中原人在此时大纵畜牧,会不会是陷阱?等了几日,眼见百姓饿死,东胡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谁都懂,匈奴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扑向牧场。那里远离关塞,匈奴人到得突然,驻军不敌,也来不及全力撤退,三千士卒只逃出一半,剩下的人连同百姓成了俘虏,牛羊也一并成了匈奴的战利品。匈奴单于高兴不已,想这李牧果然是无用的鼠辈,他们拿下代地势不可缓。
中原边境这边,百姓怨声载道:早知道这李将军不是可靠之人,他们真是信错了他!若不是李将军同意人们去塞外放牧,他们的家人不会被俘,牛羊也不会损失。
雁门跟代地营区里,这几日气氛颇为奇特,老兵们都道,过去十几年都没试过如此紧张的演练。外面对李牧的传言,阿梨多少也听说了些,只是,她从不过问军务,一则她是襜褴人,需避嫌;二来,李牧是何等之人,别人不信他,她却从未怀疑过。
更深月半,北斗阑干。李牧缓步轻声踏入房内,阿梨一向睡得浅,一点点声音都能把她吵醒,可最近她似乎睡意颇浓,李牧上了榻把她搂在怀里,她也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累,还是哪里不舒服,他请刘医师给她看了,刘医师说没事,他才放下了心。
“阿梨!”李牧轻唤。
没有回应。
李牧亲吻她的脸颊,再次唤道:“阿梨!”
还是没反应。
“阿梨,醒醒!”李牧轻摇阿梨的臂膀。
“嗯……“阿梨转了个身,继续睡。
李牧黠笑,嘀咕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只懒猪了!”
“你才是懒猪!”怀里的人睁开了眼。
“装睡?该罚!”说着,已经在阿梨颈间落下数吻,阿梨缩起脖子,咯咯笑着躲到一边。
“阿梨!”
“夫君!”
两人同时出声。
“你先说!“又是同时。两人都笑,阿梨又道:“夫君先说。”
李牧把阿梨揽入怀中,道:“明日一早,我就要出远门了。”
“嗯?”阿梨睁大眼睛询问似地看着李牧。
“牧民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见阿梨点头,李牧继续道:“这场战,终归是要来的。”
阿梨怔愣。
李牧轻抚阿梨的脸颊,却也不知说什么,十年隐忍,总算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毫无疑问,那定会是一场苦战。
阿梨沉默半响,道:“夫君一定要回来!”
“我答应你!”李牧盯着阿梨的眼睛承诺。
“你要跟我说什么?”李牧问。
“没什么,只是夫君连日晚归,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阿梨回道。
李牧看着阿梨,低头亲吻。
阿梨制止道:“大战在即,将军需养精蓄锐!”
李牧像讨不着糖吃的孩子似的,一脸不悦。
阿梨凑过去,哄道:“待打了胜仗回来,梨儿给阿兕一个大大的奖励。”
李牧立刻亮了眼,确认道:“真的?”
阿梨抿笑点头。
“那……”李牧转身撑起头,道:“我要去年寿辰那样的。”
“比那个更好!”阿梨肯定地道。
“嘿嘿……“李牧总算满意了。
寅正,三军列阵。
距离上次与游牧族大战,已经过了六年。这六年里,将士们月月习战,日日练兵,得到奖赏无数,却从未真正上场跟敌人真刀实枪地干过一次。这一天终于来了!
李将军站立在高高的夯土台上,目光如炬。“六年前,更准确地说,十一年前,就在这个高台上,我宣布要坚持“急入收保,坚壁清野”之政,中军国尉!”
“在!”中军国尉抱拳行礼。
“告诉我,为何?”李牧问。
“因为彼时我们还不够强大,还没有必胜的把握。”国尉扬声答。
李牧点头,道: “距离上次战败,已经过了六年,将士们,告诉我,你们变强了吗?”
“变强了!”三军齐答。
“有必胜的信心吗!”李牧又问。
“有!”洪声如雷。
“好!我曾经说过,战争非儿戏,它关乎我全军将士的性命,关乎民生,关乎国之存亡!我们必须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将敌人一举歼灭。十年磨一剑,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将士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军声嘹亮!
“准备好了吗?”李将军再问。
“准备好了!”声震山谷。
“准备好了吗?”李将军又问。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声浪穿山裂石,响遏行云。
行军的队伍拉了几里长,阿梨立在李牧身侧,难得的乖顺。
三军将士前,李牧不好意思太过亲热,只是拍拍阿梨的背,道:“回去吧!”
阿梨微笑点头。
“我走了!”李牧又道。
“等等!”阿梨拉住李牧,踮起脚跟,双手合拢,凑在李牧耳边说悄悄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李牧的脸微微泛红,一只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耳朵,上马提缰而去。
队伍渐行渐远,阿梨一直保持着大方的微笑,直到彻底不见李牧的身影,忽而黯淡了娇容,担忧之色了然于目。
这一天,终于来了!
越过常山,代地近在眼前。
大凡征伐交战,必先用间,间探探明敌之众寡、虚实、动静,然后才可兴师。过去十年里,李牧在各大部族都有安插内线,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谁是间探,间探也只听令于他一人,所以李牧虽然人在中原,可对于草原上发生的事儿,探却了如指掌。日前,李牧收到消息,三日后,月圆之夜,胡将举行祭祀占卜。不出意料的话,翌日,胡就会挥军南下,直指代地。
三日,足够排兵布阵。
代地境外五十里,匈奴大军准时到达。一如单于所料,迎接他的是代地守将司马尚,主将李牧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呢!
一望无际的平原旷野上,一边是匈奴,十万骑兵在前,五万步兵在后;另一边是代地将士,一万骑兵在前,偏箱、鹿角车一千三百乘设为方阵居中,二万步兵尾随其后,骑兵跟战车,战车跟步兵的间距均在九百步开外。按兵法,广地用军车没错,一则可保战斗力,二则可正面拒敌,三则可整束部伍,维持队形。可李将军为何要将骑兵摆在最前?而且间距如此之远,战车根本起不了作用,在一些有经验的老将眼里,李将军这个阵型可谓不伦不类。
匈奴单于没有跟中原交战的经验,可他也不敢小看中原的兵法,但是阵容的巨大差距给了他足够的信心。单于毫不犹豫地主动出击。匈奴骑兵、步兵齐齐冲出。奇怪!中原这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待将要靠近的时候,司马尚才扬起旌麾,然而没有听到预期的战鼓,而是后退的金声。这下,不仅代地士卒,就连胡的将士们也都傻了眼,这李将军到底要做什么?
一万骑兵骤然调头,转眼已经列队于战车与步兵之间。霎时间,擂鼓大作。三军之士,素习离、合、聚、散之法,备谙坐、作、进、退之令,遇敌作战,视旌麾以应变,听金鼓而进退。这下,赵军将士们都明白过来,将军为何如此排兵布阵了!
将领指挥作战,靠的是兵。兵之所以能够奋勇向前,靠的是士气!士气之所以盛,靠的是擂鼓,鼓舞。然而,这擂鼓绝不像平常的敲锣打鼓,它讲究频率,讲究时效。擂鼓太频则士气易衰落,距敌太远,士卒体力则易衰竭,六七十步之内击鼓,最能鼓舞士气。看看匈奴士卒,特别是后面的步兵早已是气喘吁吁,何来士气?反观中原这边,士气高昂,以逸待劳。这一战,赵军仅凭薄弱的兵力,给了匈奴一个狠狠的下马威。然而,匈奴有备而来,绝不会因为首战失利,就打道回府,单于命全军退守三十里,休整后择日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