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相国大人所谓何来?”长安君道。
“在下想求请长安君帮忙。”李牧原以为公子成蛟有此盛名,必定是少年老成,稳重有加,却竟然是个还未长开的孩子,嘟嘟的娃娃脸,稚气未脱,连声音都还带着奶味。他原本可以拿出惯常的官场虚套,说是因为仰慕公子盛名,特来拜见,可他觉得在这个孩子面前似乎无需虚伪。
“相国大人凭什么以为我会帮忙?”长安君问。
“在下确实没有任何把握,只是觉得不妨一试。”李牧答。
公子成蛟笑了,道:“相国大人倒是直率。”
“不知在下可以做什么,才能让长安君考虑相助。”李牧问。
“听闻相国大人十五岁便打遍赵国无敌手,十七岁就位居郎中首位,想必大人自幼习武,练得一身绝学,可否让我见识一下。”公子成蛟道。
“绝学二字不敢自诩,在下十一岁才开始习武,略通而已。”李牧答道。
公子成蛟突然瞪大了双眼,道:“十一岁?如我一般大才开始?”
“正是!家父期望在下做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所以在那之前,在下在书童的监督下,每日里习字背诵,可惜终未能如他老人家愿。”李牧微笑道。
“那我现在练还来得及?”长安君孩子似的问。
“无论文武,何时开始都不为晚。”李牧诚心答道。
长安君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对李牧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李牧略加思索,便随长安君上了高台,几招下来,李牧不禁暗暗吃惊,这长安君小小年纪,招招式式快且准,一般习武之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没意思!不玩了!”公子成蛟突然停了下来,道:“相国大人如此避让,实在无趣。”
李牧赔罪,道:“若论招式技艺,长安君绝不输在下,只是长安君尚且年幼,膂力稍弱,假以时日,必定有大成。”
长安君毕竟是孩子心性,听李牧如此说,免不得心中自喜。然而,刚才这一试,他深知自己远非李牧的对手,但他还是想看看李牧的实力到底高至哪里,他转身与身旁一人耳语几句,回头道:“相国大人见这高台,可集百人,郎中比武里有一项叫“以一敌百”,不知大人可否演示一下。”
大凡公子贵胄,府内都养有一批武士,这些人绝非一般打手混混,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高手, 实力不在郎中之下。长安君此般要求的心思,李牧心下了然:他赢了,没什么特别,因为他是赵国曾经的郎中令,如今的北部大将。但若是李牧输了,十万大将还敌不过府中护卫,赵国将颜面尽失。这个十一岁的孩子确实非同一般,不过,这也给了李牧机会。“未尝不可,只是若在下赢了,长安君是否可以达成在下所愿?”李牧问。
公子成蛟听说过,这相国来秦的目的是为接赵太子春平候归国,虽然他是秦王的弟弟,但他深明君臣之道,政事他是从来不想参与的,但是若此人是个人才,若能为大秦所用,归还一个无甚威胁力的太子,又有何不可?“你的事我无能为力,除非…….”公子成蛟留下了半截话。
“还请长安君明示!”李牧抱拳道。
长安君微微一笑,道:“以一敌百,百夫长可为,若相国大人可以破了我的连环百人阵,我三日内必定会让相国见到王兄。然而能不能说服王兄放赵太子归国,那就要看相国自己了。”
李牧抬起眉角,问道:“不知长安君的连环百人阵是何阵势?”
“依然是以一敌百,只是需连破三轮。”长安君道。
连破三轮百人阵,相当于以一敌三百,不过破阵跟以一敌百还是不尽相同。他若能攻破其阵眼,就无需一一与百人对打。只是阵眼隐蔽不易察觉,就算知道了,要破阵眼也非易事。但是时间紧急,这是最好的机会。以赵王的身体状况,随时都有薨的可能,他若不能及时带太子归赵,公子偃登基为王,可能的结果是公子偃认为李牧是太子的人,只是无奈秦国不放人,错失机会;而太子以为李牧有意拖延,是公子偃的人,最后李牧两边不讨好。当然也有可能新王赵偃觉得李牧无意中帮了他一把,接纳李牧为他的势力。虽然在朝为官,总免不了要择人任势,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但是此时此刻,他效忠的人是赵王丹。赵王丹不想偏袒任何人!他让李牧把太子接回去,就是想让二位公子公平竞争,他相信谁有能力夺得王位,谁就能治理好赵国。
“好!”李牧答应。
第一阵为圆阵,这一百人里三层外三层把李牧围了个水泄不通。圆阵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众人齐声呐喊时,立于正中之人很容易被其声势压制,若不能在刚开始的时候突出包围,包围圈会越收越小、越收越紧,如此阵中人很快就会在群攻之下气力殆尽,败下阵来。这一阵李牧选的是长戈,只见他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二个圈,挥起长戈突然戳向一个壮汉,迅猛异常。壮汉惊闪之际,数十把剑齐刷刷指向李牧,李牧弯腰矮身,双手忽然托住壮汉的大腿,乘势向外推送,壮汉躯庞体重,顿时把阵形砸出一个缺口,李牧抓起长戈,一撑一起,眨眼间已经到了阵外。这第一阵李牧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
第二阵为方阵,四面兵器各不相同:一面持刀,一面持戈,一面持矛,一面持剑。这是个绝阵,无论李牧用什么,他们都有能与之对衡的武器。李牧看了看,从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柄弯刀,一把长剑,左右手各持一样。长安君以为自己看错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李相国的右臂不是有残缺吗?却原来是可以用的。想来他定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把一条残缺的胳膊练得与常人无异,长安君不禁暗暗佩服起这位赵相来。
李牧走进方阵,四面扫视一圈,此阵看来咄咄逼人,无懈可击,能从视觉气势上给人压力,但事实上,四面不同的兵器给突围者提供了空隙。左右矛戈率先出击,李牧矮身,左手使出全力举刀架顶,左手奋力挥剑斩段几支戈柄,头顶压力刚一解除,前后刀剑疾刺而至,李牧不敢硬接,侧身避至刚才被斩段戈柄的空隙,刀剑收回,矛戈再出,李牧身子向右微挫,突然一个飞腿,踢中一人膝盖,那人吃痛歪倒,阵架松开,李牧瞅准机会,挥刀砍向缺口,缺口旁的人来不及回戈,避之不及,只能眼看着李牧冲出重围。
长安君看戏一般,直呼妙招。
第三阵是一个虚阵。阵型看似无章,出手才知道道,阵中队伍分为驻队、战队。驻队守阵,战队出战;战队守阵,驻队出战,循环交替,轮番进攻。所谓阵,讲究的是紧、密,快,补,此阵看来面面俱全,在没找到一击即破的阵眼前,李牧只能硬接,半柱香过去,李牧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如此下去,他必败无疑。找不到阵眼,就只能自己去创造,如何创造?奇招,险招。李牧心下一定,突然将手中刀剑像扔飞镖一样同时向左右两侧甩出,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奔过去,夺下其中一人的长矛,如飞龙摆尾,横扫一片,阵形道破。
李牧的这一招,把他自己完全置于刀剑之下,但凡阵中人反应稍快,他轻则重伤,重则致命。长安君此时已经不再喝采,这个赵相的胆识、谋略令人震惊。虽然他还没有任何战功,但是他绝对是赵国不容小觑的一员大将,若不能为秦所用,有朝一日,定会成为秦国大患。
李牧从下了高台,到离开长安君府邸,他只字未再提长安君许诺之事。君子一诺值千金,虽然长安君只有十一岁,但是李牧信得过他。
二日后,秦王跟吕不韦终于召见了李牧。李牧向秦王献上赵国大礼,转述赵王问候,道明此行目的。秦王政与吕不韦交换了个眼神,并不正面回答行或是不行,反而把话题转移到了李牧身上。
“李相国可知,相国已经名贯咸阳城了!”秦王政道。
长安君果然不负盛名,城府非常,做为秦王的弟弟,他无故绝不参与任何政事,以避嫌疑。这一次,他只是把李牧以一敌三百,几招几式就轻轻松松破了长安君连环阵的事儿向外随便一说,不出半日,咸阳城的大街小巷,饭馆酒肆里都在讨论这个赵国国相,翌日已经流进宫内,传到了秦王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