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50)

不晓得有多少次,李牧眼前出现这样的幻像,阿梨伸手抚摸他的脸,对他笑,等他去握她的手时,一切又都消失不见了。明知是梦一场,他也想要留得久一些,这一次,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害怕一个声音,一个动作就会吓跑了她。

“怎么办?将军现在肯定不如子都好看了!”阿梨开口,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

李牧木呆呆的望着阿梨,这个幻境如此逼真,阿梨竟然说话了,还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牧犹疑一下,说道:“你不是说我比子都好看吗?这么快就变了?”

阿梨不再答话,只是痴痴地看着李牧,眼角滑下两行泪。

阿梨做了个梦,梦见她回到了襜褴,母亲给她烤了春草羊腿,哥哥带她去打猎,他们正追着一只凤凰鸟,追了几个山头都没追上。后来,那只凤凰鸟飞进了一个乌漆麻黑的山洞里,她跟哥哥在山洞里走散了,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光点,她摸索着朝那光点走去,她相信那里就是出口,就在她快要接近出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李牧的呼声,她好像隐约听到他说饿了,说梨花,说五彩菇,她听到李牧一边哭一边在叫她的名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刚毅不挠,铜山铁壁一样的男人泣不成声。虽然已经接近出口,她毅然决定往回走,她什么都顾不上,她只知道李牧在找她。

阿梨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男人,眼里的血丝像蔓生的古树根一般,根根盘绕,参差错杂,看样子该是几日未休息过了。阿梨最后的记忆是被拖进了一个营帐里,其他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牧疑惑了,他还在梦中吗?可为何这个梦如此真实?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去擦拭阿梨的眼泪,令他惊诧的是,他竟然感觉到了湿润,翻转手掌,指尖的泪水一清二楚,李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紧紧握住阿梨的双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这一切就会消散,隐没。

“我想喝水!”阿梨有气无力地说。

“水?水!哦,水!来…….来人!李牧激动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刘医师来了,李牧站在一旁,握着汗湿的拳头,放在唇边,紧张得浑身轻颤。他害怕,她现在的状态,是不是人们说的回光返照。

“快去,调一点蜂蜜水来。”刘医师把了脉,转头跟立在一旁的侍婢说。

这侍婢是个醒目的,听了刘医师的话,转个身就把水递上来了。李牧接过,不知是过度疲劳还是亢奋紧张,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将军,还是让奴婢来吧!”侍婢见状,把手伸向李牧。

李牧自知没有办法,只好又把碗递回给了侍婢,自己则在一旁干看着。喂了三四勺,刘医师就不让再喂了,他说阿梨刚醒,一下子不能喝多。

“觉得如何?”刘医师看着阿梨问。

“疼!”只一个字,阿梨都费了好大劲儿。

刘医师点头,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觉得疼就对了。”

“明日一早,喂半碗米汤,稀一点。“刘医师吩咐完侍婢,起身对李牧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李牧跟着刘医师到院里,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暂时看起来是脱离危险了。”刘医师说。

李牧听了,好半天没说话。

“你哑巴啦?”刘医师瞅他一副呆样。

李牧挠头笑了!他终于确定,刚才这一切不是梦。

李牧坐在阿梨身旁,仔细端详阿梨的脸:“你又睡了五天!”

阿梨扬了一下眉,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她想说话,双唇却被李牧的两根手指压住了。

“别说话!我没事,他……也没事。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伤,一切有我。” 李牧读懂了阿梨眼里的疑问与担心,他以前不懂何谓相知相守,如今他明白了,相知才能相守,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只消一个字,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所想。

阿梨眨了一下眼睛,拉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我见犹怜。

轩窗透出初白的时候,刘医师过来给阿梨把脉,只见两个人都还在睡梦中。李牧趴在阿梨的枕边,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脸上的满足不亚于孩子怀抱着安抚玩偶。李牧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这会儿睡得不算踏实,至少是睡着了。刘医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微不可察地盖在李牧身上,轻轻地退了出去。

三天后,阿梨的病情已算稳定,刘医师说接下来只要仔细调养还是有机会复原的,言下之意是极有可能会落下终生的病根。对于李牧来说,阿梨此番九死一生,上天已是待他不薄,他无论如何也会让她好好的。

因为阿梨的事情,李牧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营地了,今日,阿梨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他才放心回去处理军务。

婢女按刘医师的吩咐,给阿梨熬了药膳粥,阿梨尝了一口,抬眼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奴婢名春芽。”婢女对阿梨微笑,这么多天来,这位姑娘还是第一次开口跟自己说话。听袁夫人身边的秋霜说,常姑娘好像是襜褴公主,既然没有人让她改口叫公主,那她还是叫姑娘比较稳妥。

平时都是李牧在照顾阿梨吃饭,喝药,阿梨的伤疼得厉害,她也无心力去在意旁的人和事。今日一看,阿梨不禁在心里赞叹:长得好标致的小姑娘!那双眼睛长得尤其水灵,一看就是个机灵聪明的。“这粥是你熬的吗?”阿梨问。

“嗯!”春芽点头:“按刘医师给的方子熬的,是不是不合姑娘的口味?”

“很好喝!”阿梨对她笑了笑。

“那姑娘多喝点!”她还想着公主都是高高在上,娇蛮不好伺候的主,这位姑娘看起来却是个不难相与的。

“这些天,辛苦你了!”阿梨由衷的说。

春芽懵怔了一下,她前后被卖到三个不同的府里做奴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辛苦了。“是奴婢应该做的!”春芽笑得有些腼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阿梨还纳闷,李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却原来是一个不速之客:袁孺人。

“出去!”袁孺人横眉冷目,春芽看着阿梨,阿梨点头示意让她先出去。

“还不快点!你个忘恩负义的小蹄子,谁是你的主子都不知道了吗?”袁孺人恨得抓起一个鸡毛掸子就打,这榻上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什么都跟她抢,连个卑贱的下人都不放过。

春芽双手护着头,边躲边退了出去。

阿梨已经知道,自己跟青儿在雁门遭受的一切,就是拜这位袁孺人所赐。阿梨沉默不语,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已经不想再追究,可她既然来了,且看她想做什么。

“你到底还是来了!”袁孺人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

阿梨抬起眼角轻飘飘的在袁孺人脸上扫了一眼,声音淡得白开水似的:“失望了?”

袁孺人从阿梨的眼里感觉到了轻视,心底的怨恨不由得又蹿高了一尺。区区一个蛮族公主,有什么好神气的。她不过是司马尚名义上的孺人,真正的孺人是她,她绝不会向这个女人屈礼。袁孺人冷笑一声:“你这个妖女还真是阴魂不散。”

阿梨乜斜着眼向她一瞥,懒得答话。

“你可知道,你们大婚那一晚,他到底去了哪儿?”袁孺人手里依然握着鸡毛掸子,对着空中微微一扬,灰色的尘埃飞了她自己一身,袁孺人慌忙扔了那鸡毛掸子,扯出帕子捂着鼻子,一手拍打身上的灰尘,好不忙碌。

新婚之夜?新婚那夜,她一人独守新房到天光。司马尚的兄长司马高翌日跟她说,司马尚临时受命去了边塞,短时间内应该不能回来。以前阿梨傻傻的相信了,也或许是她心底希望是这样,一直到她不小心看到了那封家书,才知道司马尚身边一直有另一个女人,连孩子都有了。对于阿梨,那书简里半个字也没提。

袁孺人终于把自己拍打干净了,才道:“你知道吗?那一晚,他整晚都跟我在一起。他说他不愿意回去,他根本不想见到你。”

这话要是在以前,阿梨估计会很难过。可是现在,他那晚在哪儿,他心里在意的人是谁,都跟她半点瓜葛也没有了。“如果你今天只是来给我讲故事的,那就请回吧!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听。”阿梨闭上眼,不想浪费精力在这些毫无意义的对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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