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顺一双漂亮的秋水眼眯成了两条缝,难以置信地审视着李戈,唉!真是相望无语,直把他噎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就觉得能从李戈这小子嘴里套出点什么呢?到头来还不是等于抱着琵琶进了磨房——对牛弹了会儿琴!
不远处,裨将张虎见到二人,也仿似无意般地走过来:“在聊何事?”
周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慢慢聊。”
“在聊将军呢!唉!也不知咋回事,连姐姐也不大对劲。”李戈的两条眉毛就快打成结了,把个孩子愁煞得哟!
刚转过身的周顺一听,立马回头:“常姑娘怎么了?”
李戈轻叹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道:“常姑娘也是,从后山下来后就说累,一直睡,从昨下午睡到今儿早上都不起。”
“他们一起在后山上?”周顺又坐下。
“嗯!”李戈点头:“将军在后山盖房子,姐姐去送饭。”
“送饭?”周顺张虎抬眉对望,问道:“好好的,不在屋里吃饭,去山上吃?”
“说到这个,将军是真的越发奇怪了。”李戈少年老成,摇头叹息。
“将军怎么越发奇怪了?”又来了一个!李戈一看,原来是上军国尉孟庆,后面还跟着下军国尉陈柏。
李牧巡察回来,见一堆将领围着李戈,一看就没什么好事:“你们一个个不去练兵,在这里做什么?”
周顺几人一听将军的声音,吓得赶紧起立:“报告将军,我们在研究骑射,研究骑射,呵呵!”周顺道。
“哦?如此,我也来听听。”李牧做势要坐下。
“不不!”周顺拦住李牧,道:“那个,我们已经谈完了。”
“嗯!这样啊!那就付诸实践,练练?”李牧的眼睛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
“呃?呃!好!那就练练。”大家骑虎难下,那个早上,军中大将集体骑射,逼不得已的训练最终在士卒们的起哄下,变成了上、中、下三军的较量,三派势力各分阵营,实打实的比试,为了自己阵营的脸面,三个国尉都豁出去了,各自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场面好不精彩热闹。
将军府里,阿梨总算出了自己的屋子。她想着自己这么躲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迟早还是要见面的,不如大大方方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是以,将军去后山干活儿的时候,阿梨又做了梨花包,提着箪笥上了山。可是,她气提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能提上来,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句:“将军,歇一会吧!”,她却说不出口。
李牧知道她来了,他不大好意思回头看她,他在等,等她喊:“将军,歇会吧!”,可等了半天,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不会又走了吧?李牧忍不住回头。
她还在,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歇会儿吧!”阿梨终于开口。
李牧嘴唇微抿,走到阿梨身边,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她,略带羞涩地笑。
“阿梨……做了梨花包,和五彩菇汤。”阿梨眼眸低垂。
“好!”李牧先进了茅草屋,设好食案,阿梨把东西摆放好,再递给李牧一双筷著,李牧接过,顿了顿,轻声道:“昨日……我很欢喜,阿梨欢喜吗?”
阿梨并不是个特别害羞的人,面对那么青涩的将军,她反而觉得没那么别扭了。无论以后如何,她都该好好珍惜现在,哪怕是短暂的。阿梨点头答道:“阿梨也欢喜,很欢喜。”
李牧看着阿梨,止不住的傻笑。
谁说秋来悲寂寥?此刻秋日胜春朝!
第11章 晨起开门,雪满山
晨起开门,雪满山。
李牧从营地回来一看,大门口又蹲了两只狗,雪做的狗;院子里到处都是人,雪砌的人;再往里,跟去年一样,大将军雪人威武地立在那里,唯一不同的是手中的兵器不再是彤弓和厹矛,而是李牧惯使的长剑。
小五一见到李牧,便小跑着过来了,别看小五长得五大三粗,那步子迈得却是极细致轻巧的。他对李牧道:“常姑娘交代说,将军回来后请将军上后山。”
山上风大雪大的,上后山做甚?李牧如是想着,还是换了衣裳径自上山。打开后院的门,映入李牧眼帘的诚然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帛画:株株白雪宛如一夜春风吹来,吹得千树万树梨花盛开;漫空雪粉华,舞梨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山腰处有一户人家,门前屋檐下,白衣绿裳的她是满山最美的那株梨花。
阿梨听到声响,回头一望,身披黑裘的李将军正静静地立在山脚下,阿梨微笑着向他招手。
李牧从画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阿梨身边。
“梨花开了!”阿梨道。
李牧转身看着满园的雪白,点头道:“梨花开了!”
“将军当初辟这片园子的时候,阿梨就在想,不知道花儿开起来会是什么样儿。”阿梨道。
“好看吗?”李牧问。其实,当初开这片园子只不过是想了她那“昼出耕田夜绩麻”的心愿,他也未曾想过会有今天的景象。
阿离看着李牧,笑道:“将军的梨园最好看。”
李牧盯着阿梨,严肃道:“是你的梨园!”
阿梨凝望着李牧,须臾,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了一记吻,道:“是我们的梨园。”
那柔软的触碰让李牧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自认读书不少,却似乎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美好,是了!“美好”!美好,且甜蜜,跟阿梨买的饴一样甜。阿梨闭上眼睛,紧张而又羞怯地等待李牧的回应,李牧笨拙地学着阿梨的动作,也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又印了一下,再印了一下,他的心蹦跳着想要继续,可他不敢,也不知该如何跨越下一步。
李牧的生涩让原本含羞的阿梨忍不住扑哧一笑,李牧很是懊恼,道:“不许笑!”
阿梨含笑进了茅草屋,向还在外面一脸黯然的李牧喊道:“阿梨熬了姜汤,将军要喝吗?”
李牧终是进了屋,端起汤杯喝了一口,转头看着门外柳絮漫天飞舞。
阿梨有一瞬的失神,去年初雪,他也是这一身黑裘衣,手持着汤杯看雪飞。时间过得太快,一晃眼已经一年多了,她本来还在心里惋惜,可能会等不到来年梨花开,却没想到,提前看到这么特别的一片白。
春意初露,芳草才芽,又到了李牧去代地例行巡视的时候。
阿梨听李牧提起时,迟疑了片刻,道:“将军,这一次,可不可以把阿梨带上?”
李牧诧异:“怎么会突然想去代地?”
“阿梨……就是想去。”阿梨支支吾吾。
“我这来回不过十天半月,很快就回来了。”李牧知道她爱热闹,可他这是要去办事的。
“阿梨不会拖累将军的,将军去办事,阿梨就自己呆着,绝不影响将军。”阿梨急得脸都红了。
李牧注视阿梨许久,点头道:“好吧!”雁门距代地不到四百里,三天就能到,带她去也未尝不可。
“真的?”阿梨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不过,不许惹事。”李牧警告。
“定然不会!”阿梨保证,声音听来却有些底气不足。
除了一路要吃的干粮,阿梨只带了几套衣服。临出门前又拉着冬儿,小五交代了好些话。
冬儿道:“姑娘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几句话说了无数遍,冬儿都记下了。”
阿梨又跟哑婆跟小兰道了别,才拖拖拉拉地上了马。
马蹄尘动,阿梨忍不住回头。
李牧看着阿梨,道:“又不是不回来了。”
此行一起的除了李戈,还有都尉高健和二十来个精卫,阿梨知道高健个性孤僻,没什么事她是不会去招惹他的。而李戈,私底下,她还可以逗逗他,可一到了李牧跟前,他就变成了个小大人,严谨认真,老气横秋。李牧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不是个会玩笑嬉闹的人,更何况是在将士们面前,是以这一路走得别提有多沉闷了。好在路上的景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雁门多山,而代郡则是路一程景一程。
李牧担心阿梨受累,每经过一个驿舍都会停下来,稍作歇息。此刻,他们歇脚的这个驿舍背靠一座孤峰,门口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四个大字:摩笄山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