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回头,看到了在发愣的阿梨,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向她招招手说:“快上来!”
“将军在做什么?“阿梨爬上小山坡,走到李牧跟前。
“我打算在这儿辟出一片地来,种些瓜果蔬菜,前面再种一些梨树,如何?”李牧的眼里映着满山坡的绿,还有阿梨。
阿梨想说好,再好不过,可除了点头,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是李牧,十万将士的大将军,注定要戎马一生。他不能如阿梨所愿,让她过上昼出耕田夜绩麻的日子,他能做的,大概只能在这后山上,开一片地,辟一个园子。然而,这已足够,如果可以,她多想能用他种的菜,为他做一世的梨花包,可是,她大概是没有那个福分的。
“将军饿了吗!吃饭吧!”阿梨四周看了看,见前面有一块大青石,回头对李牧说:“去那儿吃吧!”
午饭是小五做的,肉丝炒蘑菇。
“好吃吗?“阿梨不答反问。
“还不错,小五的厨艺长进不少。“李牧一边吃一边说。
“那就好,阿梨会教他多一些菜,阿梨不在的时候,将军也会吃的好一些。“阿梨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李牧放下筷子,“你要去哪儿?”
李牧眼里的惊诧,刺得阿梨一阵心痛:“我说万一啊,就像现在,将军都不让阿梨进伙房!”阿梨支吾搪塞。
“小五的天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青出于蓝,而且他也不会做梨花包。 “李牧舒了一口气,突然又严肃地说:“你不许教他,谁都不许教。梨花包,我只吃你做的。”说完,猛地扒了一口饭,也许太急了,呛得直咳嗽。
阿梨把水壶递给他,一抬头,见他的嘴角还粘了一粒饭。阿梨忍不住笑了。
“笑甚?”李牧狐疑地看着阿梨。
阿梨不答,挺腰靠近李牧,一手撑在青石上,一手拿着帕子替他擦干净。擦完才发现,这个姿势好像有那么点儿不妥。李牧定定地盯着阿梨,眼里一束清晰可见的火苗,愈烧愈烈。
“将军!”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从后院门口传来,李牧跟阿梨几乎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弹跳着站起身来。
李牧吞了吞口水,又干咳一声,问:“何事?”
“保福县的吴县令来了。”李戈扬声说道。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李牧忘了,原来今天是保福县交租税的日子。
李牧回头,顿了一顿,对阿梨说: “我们......下去吧!”
阿梨眼眸低垂,道:“将军先去吧,阿梨把这里收拾一下。”
“也好!”李牧点了点头,看着弯腰收拾箪笥筷子的阿梨,又道:那……我走了。”
阿梨抬头,给了李牧一个笑脸:“快去吧!”
第10章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雁门的秋天,说来就来,一阵风起,草木黄落;大雁南归;漫天秋气,杀得人措手不及。
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原本荒芜的后院,已经被李牧辟成了一片梨园。阿梨寻思着,两三年后的春天,这里定是梨花漫漫,蝶舞蜂唱,可惜她都看不到了。
“将军,先歇一会儿吧!”阿梨朝李牧喊道。
李牧把锄头搁在一旁,走过去在青石上坐下,接过阿梨递上的帕子抹了把汗,放下帕子,阿梨已经从壶里倒出了一碗浆水奉上。不需要任何言语,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像豳地人唱的:“同我妇子,馌彼南亩”那般。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李牧喝了一口,弯起了嘴角。
“猜猜!”阿梨道。
“棠梨,蜂蜜,天仙米!对不对?”每次阿梨做出新东西来,都会让他猜是什么料做的,而他每次也都能猜对。
“真没意思,每次都让你猜对。”阿梨嘟哝道。
李牧笑了笑,道:“还不错!” 一个月前,一场大雨后,李牧挖坑种梨,阿梨就在后面那些石头上扒这黑不溜秋的天仙米,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只是不错而已吗?”阿梨不服。
李牧但笑不语,忽然指着阿梨手上的帕子,道:“这个,还给我。”
阿梨愣了一下,这帕子是两年前在紫金山下,她拿来包梨花包的那条,当时走得急,帕子就留在李牧手上了。李牧从邯郸回来那晚,他又把帕子给了她,虽说只是给她擦眼泪,可那本来就是她的帕子呀!阿梨握着帕子,往一侧移了移,道:“这是我的。”
“是我的。”李牧眼睛看看它处,又转回来,垂眸向地,闷声道:“当初既给了我,那就是我的。”
阿梨哭笑不得:“那你那天又把它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呀!”
“我没说给你,借给你用一下而已。”李牧像个孩子似的向阿梨伸手:“给我!”
将军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阿梨盯着李牧,坚定地道:“不给!”转身一溜烟跑下山去了。
授衣时节,有人欢喜有人忧;有家的士卒们,陆陆续续收到家人送来过冬的衣服;无家的人只能坐等边霜,独抱苦寒。
阿梨今日熬了棠梨蜜,早早地提到山上,等着下午将军回来一起喝。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阿梨只好又提着壶下了山。她本以为将军还在营地,没想到在院子里遇到了李戈。“李戈,将军还没回来吗?”阿梨问。
“回来了,在书房里呢!”李戈答道。
“有客人吗?”阿梨又问。
李戈摇摇头,道:“没有!”
知道没外人在,阿梨便径直去书房了。走到门口,阿梨先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她又敲了敲,问:“将军在吗?”还是没回应,阿梨想他也许在忙要紧的事,不敢贸然进去,正要转身离开时,里面突然传出了声音:“进来吧!”
阿梨推开门,笑嘻嘻地走了进去,道:“阿梨以为将军在忙,差点就走了。”
“有什么事吗?”李牧问。
阿梨把壶放在书案上,道:“没事,阿梨熬了棠梨蜜,将军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李牧道。
“诶?这是什么?”案角掉下一样东西,阿梨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件新做的衣裳,那针脚细密齐整,一看就是出自一双好手。“这是小兰给将军做的新衣?”阿梨问。
“谁让你碰的?”李牧大喝一声,猛地把衣服抢了过去。
阿梨惊得一怔,看李牧那黑沉沉的脸,她想她大概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忙道歉道:“对不起,阿梨……阿梨不知道是重要的东西。”
李牧把头扭向一边。
阿梨咬了咬唇,道:“那阿梨先出去了。”行至门口,李牧突然道:“你回去吧!”
阿梨转身,疑惑地看着李牧。
“听刘医师说……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李牧道。
阿梨愣了愣,转而微笑道:“将军不提,阿梨本来也想着这几日要跟将军辞行的。打扰了这么久,阿梨很是过意不去。”
“我派高健送你回去。”李牧依然不看阿梨。
“不必麻烦了,阿梨自己可以回去,将军只要送阿梨一匹马就行了。”阿梨依然微笑。
李牧随手拿起一册书卷,低头看起书来。
“将军忙,阿梨先去收拾一下东西。”阿梨走了,忘了把门关上。
夜深人静,阑风渐紧。朦胧的月光裹着秋霜,落了满院子的清凉。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片乌云,无端端地把个大银盘遮掉了一大半。“好像要下雨了。”阿梨喃喃道。她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看得出来,李牧似乎有心事,至于是什么心事,阿梨已经不想去琢磨了。她这一生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这一件,确实不算什么。
天将亮不亮的时候,阿梨已经出了府,她原以为可以无声无息地消失,却没想到,高健跟二十来个士卒早已经在雁门关口候着她了。如果她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从昨晚上起就一直在守在那儿了。
“高都尉,将军让我告诉你,今日不用送行了,你们都回去吧!”她要去的地方,她不想让李牧知道,虽然他根本就不在乎。
高健的回答让阿梨无言以对:“高健只听命于将军一人,除非他当面跟我讲,否则,恕难从命。”
阿梨知道这个高健颇有些个性,所以也不再坚持,反正路长着呢,她总有办法甩掉他们。
一路上,阿梨不紧不慢,她在找机会,怎么才能甩了高健他们。她一会儿说累了,一会儿要去茅房,突然又是一阵急跑,可无论阿梨怎么做,高健就像个贴身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这般停停走走,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硬是让阿梨拖成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