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鸡鸣时辰早过了,怎么现在才放啊?”阿梨捂着耳朵躲在李牧背后,等爆竹燃放停下才敢出来。
“将军说等姑娘回来才放。”小五笑呵呵地答道。
阿梨看李牧,李牧却避而言他:“我饿了!”
元日尝新,家家户户制五辛盘,可李牧不吃胡蒜,这让阿梨花了不少心思,又是蒸又是煮,最后还油炸,焦糖。李牧看着案上的五辛盘,皱着眉头说:我不吃这些,拿走!”
“元日吃五辛,吉利!”阿梨劝道。
“不吃不吃!”李牧象个孩子一样把头扭向一边。
“阿梨花了好长时间准备的,李兄至少尝一下。“阿梨坚持道。
李牧看了看阿梨,心里挣扎几次,终于狠下心接过来,咬也没咬囫囵吞了。
阿梨觉得好笑,将军也有耍赖的时候: “这也叫尝过了?”
李牧对着阿梨张开嘴,用手指了指喉咙道:“吃下去了!”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间就到了初七,阿梨早早的起床做了七菜羹,吃完还来不及擦嘴,就叫嚷着说:“阿梨吃饱了,李兄吃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昨晚上李牧说营地若无要事,今天就带阿梨去登高,把她兴奋得手舞足蹈。
李牧看阿梨那副猴急的样子,故意跟她唱反调,不紧不慢地道:“急什么,晚点去又不会少了一片山。
“早些去可以爬得更高,看得更远啊!”阿梨答道。
李牧瞪了阿梨一眼:“你觉得你可以爬多高?忘了刘医师怎么说的了?”
“记得记得!”装乖扮巧这件事阿梨很在行。
李牧跟阿梨二人在山脚下了马,李牧把手伸向阿梨:“走吧!”李牧见阿梨又些迟疑,道:“路不好走。”
听李牧这么说,阿梨反而不好意思了。李牧似看不见,主动拉起阿梨的手慢慢向前走,一路无语。
自入冬的第一场雪后,隔个十天半月又会再漫天飞絮,皑皑白雪越积越厚。李牧牵着阿梨的手缓缓走在绵软深厚的白雪上,"吱吱"的蹅雪声在沟壑纠结,峰峦叠嶂间回荡。阿梨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飘飘然似在天堂,任李牧拉着她往那山之穷,天之尽。
李牧由眼角斜瞄一眼阿梨,扬起嘴角,微微放慢脚步。
“到了!”李牧在一处停下来,轻轻地在阿梨耳边说。
阿梨慢慢张开眼晴,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山顶,绝顶纵目,只见万里长城玉带蜿蜒,控扼草原大漠。雪霁初晴,一眼望去,宛如茫茫白浪与大海相连,天地一线,浩浩白沙四海无边。李牧扶着阿梨的臂膀,转了个身,阿梨的嘴也隨之张成了一个“哦”,眼前一带关山如画,崖崩绝断,峭壁横飞。千峰崔巍,云雪竞秀,一棵奇松从一个石穴里钻出来,左变右易,怪异千寻。谷风习习,天险悠悠,出鬼而入神,恍然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画中。
“此处是勾注山最高,最险也是最美的地方。四季韶华,各有千秋。我常想,长居虎狼窟,生死朝夕间,我死后若白骨洒落在此也是........” 李牧话未说完,就被阿梨捂住了口,道: “不许胡说。"
李牧的心跳蓦地停了一下,他静静的注视着阿梨,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她在意他, 担心他,不管是出于对他的感恩,还是别的,他都觉得欢喜、满足。在这个世界上,她大概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的女人。只是戎马之人,战死沙场是归宿,他没有选择。
阿梨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忙放开了手。
“生命本无常,更何况戎旅之人。”李牧淡然中有无奈。
阿梨的心倏然一阵疼痛,她不是不明白,可就是不由的难过:“李兄会长命百岁的!”
李牧笑一笑,道:“你可曾见过活到一百岁的人?”
“不是说彭祖活了八百余岁吗?”阿梨答道。
“你信吗?”李牧盯着阿梨。
“信!李兄也要相信!”阿梨毫不犹豫,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希望。
李牧看着阿梨那一脸的坚定,很认真地道:“阿梨信,我就信!”
第8章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三月过半,随着一声春雷震动天关,料峭风雨斜洒山晚,雁门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春天。
凡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自阿梨在营中过了个年以后,她便三天两头地缠着李牧要跟他一起去营地。她说自己一不会女红,二不会琴棋书画,在家里实在无聊,李牧刚开始还坚持一下,到后来也懒得费口舌了,反正他也拿她没辙。
这段时间营地倒没什么特别的事,李牧去例行巡视,阿梨不是跟周顺的中军一起练习骑射,便是跟着上军孟庆他们练习矛戈。其实除了上、中、下三军之外,还有一支三千人的精卫队,由李牧亲自带领,不过李牧不让她走近他们,而那个长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的都尉高健,看起来非常的不平易近人,所以平时阿梨基本不往那个方向去。
李牧巡视回来的时候,阿梨正在跟一个叫大河的都尉练剑,李牧立定观察了一下,阿梨本来是有一些功底的,稍加练习,已经能接大河十几个来回了。照这么练下去,用不了几个月,大河就不是她的对手了。李牧想想,她多练练也好,一则可以强身,二则万一有什么事,她也可以自保。
“将军!怎么样?“阿梨下来,一边问一边用袖子擦汗。在军营,她都跟将士们一样,叫他将军。
“有进步!“ 李牧看她现在举手投足间已是个十足的雁门士卒,全然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样子,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跟将士们打成一片。
“那将军可愿赐教几招?“李牧的剑术是多少人仰望的,她几次想跟他过两招都遭拒。
“等你打败整个雁门军无敌手的时候再来挑战我。“李牧自信满满地道。
阿梨扁扁嘴还想说什么,前方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少顷,马停在李牧身边:"将军,邯郸来简。"
李牧接过信使呈上的简札,看完后神情凝重,随即叫一声:“李戈!”
“在!”李戈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听到李牧的声音立马就出现了。
“叫裨将跟三个国尉,还有高都尉马上到营帐!”李牧一边说一边径自朝营帐走去。
阿梨是个明白人,军中事务无大小,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否则会有探听军机的嫌疑。她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溜达,不知不觉竟然出了营地,走到了一个披着新绿的小山坡上,山坡上百草丰茂,无数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红色的,黄色的静静燃放。阿梨坐到山坡顶上,居高临下,阵阵春风拂过,微冷。阿梨抬头望向来路,她好像已经走了好久,腿都有些酸了,淡淡的花香让人沉醉,更让人想睡,阿梨索性躺在花草上,闭上眼睛打个盹。
“阿梨!阿梨!”梦里似乎有人在叫自己,阿梨嗯嗯两声转了个身,山坡是斜的,这一翻身直接让她往下滚,一直滚到一块石头上才停下来。阿梨吃了痛,睡意全无,睁开眼一看,哎?原来自己撞上的不是石头,而是个人!
“将军!”阿梨颇为意外,李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牧没搭理她。
“将军怎会在此?”阿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
“你说呢?”李牧自营帐出来就不见了阿梨,问附近的人说见她往前走了,这一路往前,竟然出了营地,他跟李戈分头在附近二三里找了个遍,还是找不到人,营地外面安全堪忧,他差点就要安排士卒寻人了,忽然听到身后有东西从坡下滚下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阿梨,要不是他及时截住,她铁定会被撞得个满堂彩。
“将军特意出来找阿梨的?阿梨只是出来走走,自己会回去的,将军不用担心!”阿梨陪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雁门不是邯郸,外面有多危险,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李牧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这大概是李牧第一次对阿梨发火,可她却感动得想哭。阿梨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李牧傻笑。
“还笑!”李牧瞪着阿梨。
“将军找了很久吗?累了吧!”阿梨推着李牧到山坡顶上,道:“将军辛苦了,休息一下!”
李牧坐下,两眼直看远方,好像此处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