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16)

下了朝,路过一个包子铺,李牧突然想起阿离说的“一口油”水包馆,便问侍卫李戈:“想吃包子吗?”

李戈看了一眼不远处冒着热气的蒸笼,吞了吞口水,正想说最好是肉包子,只听马蹄声已经跑远了。李戈赶紧策马跟上,他就知道,将军根本就不是在问他的意见,将军又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阿离说得没错,这城南水包馆的生意确实红火,李牧跟李戈排了大半个时辰的队,好不容易轮到他们,锅里竟然空了!小二陪笑道:“客官稍候,一会儿就好了。”李牧此时特别能体会廉颇将军一怒之下把包子倒进水里的心情。

吃完水包,李戈念了好几次,说那是他此生吃过最好吃的包子。李牧不以为然,心想那是你没吃过阿离做的。如果说这“一口油”水包是李戈最喜欢的勾注山上的青果子,那阿离做的就是那玉山王母娘娘的玉蟠桃。

距离粮草仓被烧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事情还是毫无进展。散朝时,赵王突然道:“李牧留下。”

李牧有些意外,这是他回来后,赵王第一次单独召见他。

“陪寡人去花园走走吧!” 赵王看也不看李牧,说着已经转身自顾走出了大殿。

李牧默默地跟在赵王后面,一言不发。

微雨刚过,甚感秋凉。赵王在临湖的角亭里坐下,李牧静立一旁。湖水漾着西风,满园的秋红倒映在縠皱波纹里,闪闪亮亮的着了火似的。

“粮草仓的事,说说看。” 赵王沉默片刻后问道。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设立临时仓储,粮草乃护城之本,万一战事逼近,邯郸拿什么来守?就算大王愿意,王宫内库也不够将士们一个月的口粮。“这件事,赵王不问李牧本来也打算进谏的。

“寡人不知道这粮草仓重要吗?只是钱从哪儿来?粮又从哪儿来?“赵王心里有气,这么久了,满朝文武没一个急的。

“资金方面,大王可以向官员征收额外赋税。至于这粮草嘛,建议卿大夫以上的作典范开仓捐粮。”。李牧不紧不慢地道。

“这个寡人也想过,” 赵王一脸严肃,道:“只是要从那帮老狐狸口中取食,谈何容易。”

“大王只要说服二个人就好了。“李牧道。

赵王盯着李牧,问:“说服谁?”

“平原君和刘相国。“平原君是宗室百官的中心,而相国则是三公九卿的领头人。从来官官相为更是官道相连,各相牵制,避其弊取其利。李牧相信只要他二位带头做了,其他人多少都会跟着表一表意思的。

赵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遂看向李牧:“你打算一直就这么下去?”

李牧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施礼道:“请大王明示。“

“你倒是装得像!”赵王哼笑一声,“朝中任事就该有朝臣的样子,别以为寡人不会治你。“

“臣不敢。”李牧依然有礼。

“退下吧!“赵王眼里有笑意。

由头至尾,赵王对召李牧回来的事只字不提。一则,他为这粮草仓的事烦心不已;再则,前线接二连三传来战败的消息,不提也罢。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一年多,游牧族屡屡来犯,司马尚屡屡迎战,屡屡失利,伤亡惨重。外族入境侵抢更甚从前,百姓连正常的放牧耕作都无法进行。

朝堂上一片哗然,有提议休战的,有提议换将的,更有甚者,还有提议廉颇将军驻北方的,赵王反问:“廉颇去北方,邯郸怎么办?”百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李牧,都安静了下来。

赵王思虑再三,中原内部战是重中之重,都城邯郸一定要有强将坐镇,而骁勇善战,名震中原的廉颇无疑是赵国当下的定国之柱。二十八岁的李牧虽然曾跟随乐乘,庆舍在十年的时候,大败秦国信梁军并崭露头角,可跟久经沙场的廉颇比起来始终还稍显稚嫩,需要再加磨练。而北方边塞,放眼朝堂,除了李牧,实在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于是他只好再次任命李牧驻守代、雁门。可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牧突然病了,还病得不轻,一连半月都没上朝。赵王几番让御医上门替他诊治,却都被谢绝了。

李牧的祖父因功被封柏仁侯,父亲是前朝太傅,后来辗转至秦任客卿,几年前病逝后,兄长李韫世袭了侯爵。李牧在家排行老二,家里还有一个整日无所事事,醉心乐理的小弟李琦。李牧个性内敛,十一岁前日日跟随父亲学习诗书,有一天突然转了性,着了魔似的苦练剑术骑射,更让人惊讶的是年仅十五岁的他参加郎中比试,竟然一举夺魁,赵王赏识他的才能,三年后提升他做了赵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郎中令,掌管整个赵王室的安危,所以直至被派去代地前,李牧一直都是在宫内,护赵王于左右,也是因为这样,赵王深知李牧的脾性,明白他这番肯定是心里不痛快,牛脾气又犯上了。此时对他用软的是行不通的,于是赵王以抗旨不遵为由让护卫把他押进了宫。

李牧到了赵王跟前,赵王退下一众随从,一边拨弄着玉佩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跪在地上的李牧:“这是昆山新进贡的美玉,如何?”

“臣不懂玉。”李牧瓮声瓮气地答道。

“还有你不懂的?在代地自由了几年,翅膀硬了,连寡人的话都不听了?你这是要反了吗?”赵王猛的一拍几案,厉声问道。

“臣不敢!”李牧嘴上说着不敢,语气上却是一贯的冷硬。

“不敢!我看不治你个抗旨不遵你还真以为我拿你没辙。”赵王冷哼一声。

李牧沉默不语。他知道以现在赵军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战胜彪悍善战的游牧民族,而且他心里多少还在为被召回的事有些不满,所以才闭门称病,拒不出任。

“起来吧!”赵王见李牧低头不语,觉得自己威风也耍够了,才入了正题:“说吧,想怎样!”

“大王出尔反尔,朝令夕改,让臣不知所从。"李牧老老实实。

“是寡人失信,不知三军事而谋三军政。"赵王确曾说过“将能而君不御”,无论如何信任支持李牧,不插手干预军中事务。“寡人召你回来是恼你不知变通!满朝文武上书谓你胆小怕事不敢迎战匈奴,军费开支宠大却未见任何成效,寡人迫于压力令你出战,你就算做做样子也好啊,你却一意孤行,拒不执行,你让寡人颜面何存?"赵王说着也上了火。

李牧是个认理不认人的性子,听赵王如此一说,语气也缓和下来,道:“长平跟邯郸两战后,我军伤亡损失之惨烈大王也清楚,如今我军兵力弱少,善骑射的精兵本来就不多,经过这两次大战后更是所剩无几。飞鞭骑射,运动作战本是游牧人生而俱来的优势,再加上这些年的趁机壮大,战力可想而知。兵法曰‘敌而能战,少则逃,不若则避。’有相匹敌的兵力才可以战,兵力弱小就要退守,避免与之正面交锋。现在开战如同以铢对镒,我军必败无疑。"

赵王听完缓缓地点点头:“依你之见,我待何如?"

“养兵休卒,蓄锐待敌。”李牧镇定答道。

赵王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就这样吧!现下秦昭襄王年老病重,楚国刚迁都至钜阳根基未稳,中原战乱会稍有缓解,正是休兵养息,储精蓄锐的时候。”

李牧也点头。

“因为这一年多的战事,代、雁两地大量农田荒芜,颗粒无收,个别乡县已经开始闹饥荒,再置之不理,就该出大事了。你加紧准备一下,速速回营。”赵王命令。

“大王若要用臣,臣必如以前那般行事,如此,臣才敢奉令。” 李牧不忘再提条件。

"准了!"赵王应允,又叹息一声说:"你这个牛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还是要找个女人才能治住你?需要寡人帮你找个美人吗?"

“不要!“李牧想都不想。

八月本是梨枣成熟的时候,可紫金山下这片梨林,因为是野生的,无人看管,树上的果子还没熟透,早被附近村里的孩子们摘光了去,只留下一树树胭脂色的叶子。

没有了踏青的人,此时的紫金山很是清净,只有两个路人在长亭里休息。李牧依然选择了去年回邯郸时坐过的那块大山石,扫开上面的落叶坐下。早上天还没亮李牧就带着侍卫李戈出发了,跑了三十几里路,该歇歇脚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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