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117)

少顷,一辆马车出现在路口,春芽马上站起身来,拉了拉衣裳,说道:“来了!”

“在哪儿?”小五和李戈异口同声地问。

“车里。”春芽答。

李戈不信,将军从来都是骑马的,何时坐过马车?除了……除了有一次孺人伤病在身。当马车在三人身旁停下,将军从车上跳下时,李戈和小五才算明白,喜是为何。

春芽和小五听说孺人在延陵府,他们也想过去见她,可他们一介奴仆,公子府邸哪里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春芽甚至让小五在延陵府附近连续候了几天,可从没见她出过门。后来听李戈说孺人身子不适,而且将军还阻止李戈跟她相认,虽然春芽觉得不理解,但想来将军那么做,也肯定有他的道理,毕竟他如今也有他自己的生活,而孺人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孺人,她是延陵公子的夫人,所以他们也只能作罢。如今好了,孺人总算回家了。

三人隔着马车厢给阿梨行礼,李牧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免了,道:“孺人身体有些不适,不能下车,春芽,你上车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不妥,马上跟我讲。”

春芽应下便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车,然而,眼前孺人的模样却惊得她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

阿梨对春芽摇头,示意她不要哭。

春芽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早听说她身子不好,可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差。她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孺人到底是怎么了,她的脸又是怎么回事?可她不敢问,也不想问。她终于能理解将军为何宁愿自己一个人在饭馆喝酒,也不去找孺人了。

马车行至紫金山,一行人原地歇息。李牧让春芽下车,换他上去。

“阿梨,我们到紫金山了,你想不想看看?”李牧问。

阿梨点头。

李牧把阿梨搀起来,想掀开帘子让她看。可阿梨拉住他的手,道:“阿梨想下去。”

李牧担心她的身体,道:“外边冷,你如今身子不好,等以后好了,我专门带你过来,挑梨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摘山韭,你再给我做山韭梨花包,可好?”

阿梨摇头,道:“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阿梨!”李牧阻止她,道:“不许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是说,你以前也承诺带我去采五彩菇来着,可一次都没去成。” 阿梨见李牧变了脸,便换了个话,道:“刚才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就一会儿,好不好?”

说来也奇怪,她刚才还有气无力的,这会儿看着倒是有些精神了。李牧知道拗不过她,而且这路还远着呢,老是躺在车里闷着,下去透透气也好,便依了她。

春芽下车的时候,因为哭得鼻红眼肿,被小五一顿数落,说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是开心的事儿非得哭哭啼啼的。然而待他见到阿梨的那一刹那,他竟突然失控扑了上去,哭道:“孺人呐,你这是怎么了!”

李戈之前虽然也见过阿梨几次,可她每次都戴着面纱,这是第一次,他见到她的脸。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延陵府见到她时,她还好好的,还跟人玩投壶,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李戈不禁也红了眼眶。阿梨大概没料到众人如此反应,忍不住也掉下泪来,强笑道:“我还以为大家见到我会开心呢!看来是我的脸太丑了。”

“没,孺人还是那么好看,真的……”小五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道。

阿梨说想去大石头那儿坐坐,李牧便背着她去了。

同一块石头,同样的人,只是时隔十几年,石头还是那块石头,人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人了。阿梨把头靠在李牧肩膀上,微笑道:“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李牧问。

“将军有没有想过,当时紫金山下那么多人,我为什么独独选择了石头上那个?”阿梨道。

“唔……因为他长得好看?”李牧答。

阿梨笑着附和道:“嗯……因为他长得好看,比子都还好看。”

李牧侧过脸,微笑问道:“除了好看,还因为什么?”

阿梨回忆片刻,道:“我当时站在半山腰,看到一个人坐在这大石头上,其他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他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嘴里嚼着跟那石头一般硬的干粮。虽然他没穿盔甲,可是因为刀剑在身,我猜他可能是个军中将领。”

“为什么不是侠客?匪徒?”李牧好奇道。

“因为……“阿梨看一眼李牧道:“他身上有一股正气。”

“然后呢?”虽然李牧不知她如何看出他一身正气,不过她说是就是了。

“然后…..然后我看到他另一条胳膊,两边不大一样。”阿梨顿了顿,又道:“之前听人议论过李将军的胳膊,那一刻,我认定他就是李将军,那个拒了我婚的李将军。”

李牧侧头看了她一眼,问:“所以,即使那个阔少爷不去烦你,你也会去见他,对吗?”

“猜对了!”阿梨又笑,道:“我就是想见见那个看不上我的李将军,到底有何了不起。”

“他确实可恨。”李牧再看阿梨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那为何还要给他梨花包?”

“因为……”阿梨看着李牧笑。

“因为什么?”李牧着急地问。

“因为他的干粮都干得不像样了,看着都难下咽;还有,“阿梨道:“他看起来很孤单,我想逗他开心,哪怕只是一会儿。”

李牧把阿梨揽入怀中,感动道:“他那么对你,你该找个理由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阿梨含笑,她何曾不想给他一顿好看,可是当她面对那故意拒人千里之外的石头一样僵硬的脸,还有那眼里让人心疼的落寞,她满脑子里想的是怎样才能让他笑。

离开了紫金山,算是真正出了邯郸。路开始慢慢的变得不好走,一颠一颠的,阿梨开始犯晕,春芽好不容易喂她喝下一点米汤,她一点不落地全吐了出来。好在马车上备有足够多的药,细心的延陵钧让黎医师把每一种药都挂了药名和药效,还有两个常用药的方子和平日里的一些注意事项。按黎医师的指示,若是阿梨太难受,就让她服下一些安睡的药,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可那药有依赖性,长期服用会上瘾,导致记忆衰退,李牧最怕的是,一个意外,也许她就一直睡下去了。李牧坚持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让她喝那个药。

李牧一行在天黑前赶上了押送粮资的精卫队。这是李牧安排好的,他让高健一路上走走停停,然后在指定的地方跟他会和。高健在看到马车的那一霎,嘴角不自知的扬了一下,他身旁的几个精卫以为自己眼花了,相互扯嘴角对望确认过后,他们一致认为大家集体眼花了,高都尉不可能会笑。

小山坡上跟孺人的对话,高健并未对李牧讲,在他看来,孺人若是不能回到将军身边,将军知道了也是无益,只会徒增伤感而已。而且,他都能看清楚的事,将军又怎会不知。

风餐露宿于军旅之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对于本就重病缠身的阿梨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几日下来,阿梨滴水不进,喂多少吐多少。李牧担心再这么下去,怕她熬不到雁门,所以只能狠心喂她喝下安睡的药,趁她熟睡时,快马加鞭地赶路。好在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只是进入雁门边境后,路更加难走,山路陡峭是其一,路上厚厚的积雪更是让他们脚底一步一滑。

快到滹沱河边时,突然涌出一大批流民来,他们看到车上有粮,围过来就要抢。手无寸铁的流民哪里是精卫们的对手,李牧不想伤了他们,举剑挡在前面,大声道:“乡亲们住手!代地地震,朝廷已经知道了,七日后, 官府会派发粮食。”大家半信半疑,那领头的,大概听过李牧的事迹,看到他的胳膊,问道:“大人可是武安君?”

“正是!”李牧答。

人们听说是武安居,一下子炸开了锅,你问我,我问你:“是武安君?”

“真是武安居?”

“是他!”

“你看他的胳膊…….”

“真是他!”

“确实是他……”

李牧苦笑,他的胳膊竟成了他的标志。

“既是武安居说的,我们自然是相信。只是自古所谓官府放粮,真正能到咱百姓手上的还不够一顿饱。”那领头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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