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重新叫一碗吧!”
晚萦不解:
“为何?”
“这里面有米酒,你不能喝酒。”
晚萦嗤嗤的笑,说:
“这是醪糟,还没成酒呢!”
她想去吃,可无奈手里还拿着糖画,她举着咬了一口的糖画到慕云平面前:
“你要不要?”
慕云平嫌弃的摇了摇头。
晚萦不知道该将糖画放哪里好,她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真不要?”
“不要!”
正想着要不要把糖画直接按在碗里,忽然唇角一暖,回过神来慕云平已经抽身回坐,脸上顿时发起烫来,她摸了摸脸:
“你干什么亲我?”
慕云平舔了舔唇瓣,品评道:
“这糖画的味道一般般嘛!就只是甜得发腻而已。”
晚萦捂着脸,像是被人抓到干了坏事一样,羞窘得满脸通红,虽然没人注意到她,但她还是兀自的觉得很是难为情,站起身来作势要打他,却不想一起身就不小心弄倒了面前的元宵,“咣当”一声碗口朝慕云平那边倒去,还没反应过来,一碗混着醪糟红糖的汤水就尽数了洒到了慕云平的身上,慕云平“哎”了一声连忙站了起来,抖搂着自己的衣衫,一拉领口的丝带将披风解了下来,他伸着手将披风提得远远的,像是那上面有什么多污秽的东西似的,晚萦难得看见他那么手忙脚乱的样子,一边将碗扶起来一边指着他笑得说不出话来。
慕云平脸色一黑,老板看见慕云平的袍子脏了扯着肩上的方布就帮他擦,擦完了之后那上面还在冒着热气。晚萦笑着说:
“今天看样子我们跟甜食犯冲了,刚刚被一个小孩子的糖葫芦弄脏了披风,现在你又被我的元宵弄脏了披风,咱们今天还是不要吃甜的了。”
慕云平听了晚萦的话,脸色稍微好了些,晚萦单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招呼他:
“快来坐,老板都擦干净了,我又要了两碗馄饨。”
晚萦推着慕云平坐到了位置上,拿过他手里的披风抖了抖又披到他肩上,慕云平刚想扯下来,晚萦按住他的手:
“你好歹忍着这些时候,你要是因为出来这一趟而受了风寒,我可真的担待不起,不管怎样,再过些时候回去换了就行了,好吗?”
晚萦望着他,眼神担忧又带着祈求,慕云平心一软,手也就软了,晚萦为他系上了披风的带子,帮他把浸了汤的那一块撩在板凳的另一端,离他远远的。
两个海碗装着一大碗的汤和数量似乎惊人的馄饨被端上了桌来,慕云平拿着瓷勺低头搅着馄饨,勺子磕在碗沿发出“客夺客夺”的不规律的响声,浓浓的鸡汤香味混着热气撞到了他的脸上,他眨了一下眼睛,看着细碎的紫菜和虾皮在汤里翻涌,薄得透明的馄饨皮包裹着香菇肉末的馅儿,像一尾尾拖着尾巴的鱼儿顺着他勺子的搅动上下灵巧的游动着,汤上飘着葱花和芫荽,还有几点大大小小的圆形的油花。
他看了晚萦一眼,却发现她已经在开吃了,还没一会儿,额上就开始渗出了汗珠子,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偏着头冲他一笑:
“看我干什么?快吃呀!”
晚萦将那一海碗的馄饨全吃了下去,连汤汁都没剩下,吃完了撑得几乎站不住,竟然还嚷嚷要再买一份儿带回去当宵夜吃,慕云平撑着她的身体,将银子放在桌上,半抱半推着将她带走了,晚萦撑得难受,走得极慢,好几次都得停下来,扶着一旁的树或墙歇一歇。
她微微佝偻着身子,不敢将腰挺得太直了,否则会难受得想吐。
慕云平心疼又带着责备:
“你干嘛吃那么多你喜欢吃馄饨,回宫去吃不一样吗?宫里的不知道比这街边的精致多少?你想吃什么没有?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晚萦低着头,捂着胸口道:
“宫里的东西没有感情,不好吃。”
“那我把那个做馄饨的召进宫去,叫他天天给你做不行吗?”
晚萦摇头:
“这么好的东西享受一次就够了。况且,一旦他进宫,他做的馄饨也会失去原本的味道,别麻烦了!”
慕云平还想说什么,晚萦一下搂住了他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肩上,披风上的绒毛扎了一下她的眼睛,她抚了一下,头也离开他的肩,目光迷离的看了他一眼,说:
“陪我走走吧!”
又说:
“我真的撑得难受,以后我便再也不会这么傻傻的折腾自己了。”
因为以后都不会再有你在身边了。她在心里悄悄的补了一句。
他们沿着街道走,走过一条条的巷子,人声渐渐的稀疏了,灯火也将近阑珊,晚萦如梦初醒的一望,已经走出了一条不辨方向的小巷,前后没有什么人迹,两面的房门都关得紧紧的,隔着老远才挂有一盏灯笼,晚萦哆嗦了一下,道:
“我们已经离主街太远了,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走了很久,都不见一个人,晚萦有些奇怪,慕云平问道:
“还难受吗?”
晚萦仰头一笑,答道:
“不难受了。”
慕云平道:
“那我们回去吧!”
晚萦复又低下头去,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街上空有花灯铺子却不见人影不闻人生,她望了望天空,还是郎朗的晴天,圞月如镜,照得地上亮堂堂的,月亮已经跑到头顶来了,他们的影子也变得短短的。寒风过道,那棵巨大的许愿树上的红布条不停的翻飞,像是一只只朱雀急躁不安的想要展翅高飞,不知何处又传来声声清脆的鸾铃声。她踢了一下凸出地面的青石上积的雪,踢出一个深凹来,她抖了抖脚尖上的雪,手却抓紧了慕云平的指尖,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又伤感:
“那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第24章
晚萦回去之后就忙着整理自己出宫要带的东西,她将银月和皎皎支出门去,可是翻来翻去却发现似乎没有几样东西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当初带进宫来的东西,这几个月来大多都被毁了或扔了,她怎么那么傻呢,会以为这里就会是自己终生的归宿,她扯住红木雕花衣柜的铜锁搭,拉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她入宫历来添置的衣服,她从上看到下,春夏秋冬的衣裳,应有尽有。
晚萦一下滑坐了下去,从最下层的角落里摸出来一个上了锁的红漆首饰匣子,她从脖子上的红绳里掏出钥匙来,打开匣子,里面有两个淡黄色的纸包,还剩下两包药,她看了看不远处的熏炉,捻着两包药的一角想丢进火里去,可是手在空中悬了许久却最终又将两个纸包放回了匣子里重新落了锁。
晚萦想,这是许倾城的东西,或许自己去还给她,可是自己又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的消息,下意识的有些害怕见到许倾城,同时又憎恨着许倾城,她不愿意违背自己对她许下的承诺,可是也不想她再去害慕云平。
想了想,她又将那匣子藏进了最里边的那个角落里,无所谓了,等到哪一天被人发现时,她已经远走高飞了。
十六的月亮比十五更圆了些,还是那么明亮,照在庭院里,好像望着一滩水,看什么都像是在水中那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慈仁宫的丝竹乐音穿越大半个宫闱,隐隐约约的传到了晚萦的耳中,银月和皎皎早就被她打发去了慈仁宫以她的名义看望云和了,其余的太监宫女被她吩咐去了后院拔草,她穿着一身民间女子的衣裳独自一人在房中枯坐,焦急不安的等着尤雪的人来。
私下里静极了,连风声都听不见,月光自窗口洒入,像是凝结了一层霜华。晚萦抓紧了手里的手绢,尤雪久久不来,难道是慕云平发现了什么?还是尤雪临时反悔了不帮她了?正如油煎火烧之际,门轻轻的缓缓的“吱呀”一声,她惊得几乎跳起来,见门口一个太监的脑袋探了进来。
晚萦站起来朝他走去,门被推开,那太监的身后又走出一人。
晚萦有些惊诧:
“你怎么也来了?”
尤雪道:
“我借着出来散酒来的,不能多呆,只是临时想来送送你。”
晚萦默然,她恍惚间几乎快要以为尤雪是她的好友,而她只是临时出趟远门,不多久,她们还会相见然后剪烛夜话。晚萦的心里莫名的涌出了丝丝悲戚,临末了,连尤雪她都生出了些许的依恋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