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萦抿唇一笑:
“怎么会呢?皇上又不在乎臣妾,又怎么会在意臣妾会不会伤害自己,您又怎么会生气呢?您在乎的,只有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吧?”
慕云平指着晚萦,一字一顿的说道:
“朕当然在意这个孩子,所以你要是敢对这个孩子怎么样的话,朕不会放过你。”
晚萦偏着头看他,昏暗的烛火下,他神色凛凛,笼在半明半暗的朦胧里,晚萦忽的想起在王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神色凄迷目光游离如烟,颤抖着声音问她:你为何……不着白衣?
那晚明月如霜,他眼神沉静温柔,好似一泓清泉。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低声答道:
晚上的晚,萦绕于心的萦。
现在那个爱着白衣的女子回来了,你还会在乎我吗?
“你总是问我,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遇见的,我说是王府,但你似乎不认同,所以,我们究竟是在哪里遇见的?”
慕云平顿了顿,道:
“端午节,在九王的画舫上。”
晚萦呆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她半张着檀口,脑中却想海啸风暴一样疯狂的搜寻端午那天有关于他的影子,可是,无论如何都是一片空白,她只记得慕云时。
“当时朕在船舱里,朕透过纱帘看见了你。”
但你却没有看见我,你只看见了你面前的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朕是不是应该怪自己没有比他早一步遇到你?如果早一步,你会不会就会爱上我,而不是他?”
晚萦心中硿然作响如同惊雷就地滚过,她的手抓在桌角,在淡绿的方巾上蹭着自己手心渗出的薄汗,她刚想回答“我没有爱上他,我其实……是爱你的”,可慕云平偏偏又抢在了她的前面:
“朕早就知道了你是慕云时专门派来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迷惑我。刘旭阳在花街柳巷浪荡这么多年来才把他的小动作弄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暗中派人在房间传谣言说朕会将皇位传给他。他见过容芸,知道朕对于容芸的感情,你长得酷似容芸,以为你能迷惑朕,造成朕昏庸无能让天下人怨声载道的状况,这样就可以顺利的把朕拉下马,只可惜,你是个不争气的,对朕竟然没有任何的行动。他早就和沈琅玕勾结到了一起,以前的时候还是暗自行动,到现在竟然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伺机行动。乱党杀了他爹娘,他怪在朕和父皇的身上,朕杀了他弟弟,他更是与朕不共戴天。而今,再因为你,朕与他注定是要决一死战了。”
慕云平冷冷的笑着,一声眼睛像是带着钩子,像是索命的冤魂直勾勾的盯着晚萦,让她毛骨悚然。
晚萦猛的站起身来,踢倒了自己身后的凳子,她往后退去,慕云平也慢慢起身朝着她逼近过来,晚萦道:
“你会杀了我。”
慕云平说:
“朕不会。”
晚萦流下泪来,摇着头后退道:
“你告诉我这些,你就是想要杀了我,你会杀了我,你一定会杀了我。”
退到了墙边,已经退无可退,可他依旧慢慢走进了,晚萦惊叫声,掀翻了一旁的花几上的一尊美人觚,拔身就往门口跑去,被慕云平反手一抓,身子向后一倒,几乎摔倒在地上的碎片里,她惊声尖叫挣扎着,已经面临着崩溃的边缘,她剧烈的惊惧使她在忙乱中张口咬在了她拽着她的手上,因为痛楚能让他松开对她的桎梏,可是慕云平却恍如未觉一般岿然不动,任凭她在原地抓挠啃咬,手上渗出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细细流泻下来,疼痛似乎已经将他抛弃,他依旧完全感受不到皮肉绽裂所带来的痛楚,他的身和心都全神贯注在面前这个疯狂崩溃的女人身上。恍恍惚惚手上剧痛袭来,眼底热浪滚滚,但他抬起头来,心底痛楚毕现,眼中浪涛般的湿意渐渐干涸,化作汹涌的波涛倒流回到自己的心底。
第20章
他终于彻底的毁了这个女人,毁了她所有高傲矜持的面具,她终于在他面前歇斯底里。他痛恨,他不甘,因为同时失守的除了她的身还有她不知所踪的心。慕云平也想不起他是何时爱上了面前的这个女人,明知道她只是慕云时派来的细作而已,她的目的只是要毁了他,但他还是在冷落她一段时间之后还是要不由自主的去靠近她,刘旭阳告诫过他的,可是他不听,他以为自己是可以管好自己的心的,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还是丢盔卸甲,他以为他是可以感化她的,哪怕她的心硬得如同一颗石头,到后来他才发现,她的心不是石头,是一座冰山,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再融化。
晚萦松开他的手,泪眼蒙蒙:
“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没有害过你,你放我走,好不好?”
慕云平冷硬的说:
“不、可、能。”
晚萦泪流满面,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臂,不再挣扎,她哽咽着说:
“我不会去乱说的,不会去告密,我会打掉这个孩子,然后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不会乱说的,我会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苟延残喘,我不会破坏你的任何计划,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慕云平发了狠,将她拖到了自己的身前,眼神像是捕猎的鹰,令人不寒而栗,他双唇颤抖着,手上发了狠的捏着晚萦的手骨,晚萦疼得佝偻起来。
“你最好不要打这个孩子的注意,否则朕会让你永远出不了这兰麝殿的大门。”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还会相信我吗?”
慕云平嗤笑:
“你认为朕还会信吗?”
“如果你在朕刚刚坐下的时候告诉朕,朕应该会很高兴,可是现在……”他松开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可是现在,朕不会再相信你了。”
晚萦颤抖着双肩痛哭出声。
是了,是了。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就算她说得再多,他也只会觉得她是想要逃离这里所搜寻的说辞,他在她身上已经耗费了所有的柔情和耐心,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轻轻抱着她,但怀抱却冷若月霜,他的动作温和轻盈,但说出的话却让晚萦泪如泉涌。
“不可以了,不可以了啊!朕给过你好多次好多次的机会了。从你醒的那一刻,到后来的半个月直到刚刚朕进门,甚至,朕刚刚还在说服自己,在你说要打掉孩子永远离开朕之前,朕就在想,只要你主动的来对朕说一句你是爱我的,无论怎样,朕都一定会原谅你,只要你说一句,朕都会以为你是在乎的,可你偏偏那么骄傲,骄傲到根本从来都没把朕放在心里过,你根本不在乎。你有过那么多次的机会,可你都没有抓住它,现在你才来要机会,会不会太晚了?因为朕所有等待的耐心都被你消磨得干干净净了。”
“朕知道你那天其实早就醒了,你还偷偷的瞧过他,你在朕的面前瞧过他,你知道朕当时心有多痛吗?真的被你伤透了心啊!你怎么现在才来要机会,太迟了,太迟了……”
慕云平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的将她推开,晚萦的身子摇摇晃晃,可是他却慢慢的缩回了自己的双手,他再也不会护着她撑着她了。
“明儿就是除夕了,明晚上朕派人来接你去望仙楼。答应过你的,要陪你去看烟花,朕说过的,还是会做到。”
仅仅是因为他说过的他要做到而已,只是天子一言九鼎而已。
他踏过满地美人觚的碎片,朝着门外走去,晚萦木然的立在原地,满脸都是濡湿的冰凉的泪水,她听见他在喊银月皎皎,要她们一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一步不离,无论什么时候。
除夕就是除旧迎新的日子,人们会在这一晚上送走过去一年的霉运,迎接未来一年的新生活,谓之新春。
除夕夜应当一家人守在一起,一起吃团圆饭,一起放鞭炮,吓走那个名字叫做“年”的怪兽,门上应当贴着威猛高大的门神,两侧应当贴着吉祥的春联,屋檐下要挂起一对大红的灯笼,街上人群熙来攘往,而小孩子拿着烟花棒挤过人群满街的跑……
可事实上,晚萦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除夕夜景,她八岁以前生活在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乡僻壤,不可能会有机会见到这么繁华祥和的都城夜景,而八岁之后直到十三岁一直被关在环彩阁的后院里,从来就没机会出过门,后来住到了后楼上,也只能隔着老远老远望着远处街上的烟火景象,她像是一个被俗世抛弃的幽魂,只能远远的观望人间却不可亲近,她从来没体会过那种在人群里拥挤的满足与欢乐。而现在处在这深墙大院里,竟是连观望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