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都是这样,就算自己不能活也绝对不会让别人活,他们都宁愿一起去死。难道是阿雯突然间良心发现?还是说她不属于“往往”里的那一类人?
阿雯和她受的刑应该是差不多的,连她都快要撑不下去了,但阿雯为何撑不下去了都没说出这件事来保命?
这些疑惑就像是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线团,她拽住一头不停的拉不停的拉,却始终拽不到尽头似的。
“张嘴!”
“嗯?”晚萦回过神来,只见慕云平举着一勺子的药汁到了她唇边,她张嘴喝下。
听见他问:
“想什么?这么出神。”
晚萦道:
“没,没什么。”
“刚刚朕听见你在梦里不停的叫逾白,那是谁?”
慕云平拿着瓷勺在碗口刮着,将多余的药汁刮回碗里,不经意的问。
晚萦心里“咚”的一下,像是撞大钟似的,一口药也滞在了嘴里,她顿了一下,喉头一动,缓缓吞下。
“逾白……是我以前的好姐妹,她姓于名白。”
晚萦的脑子飞快的旋转,就像转陀螺一样,想到了这么一个还算不错的解释。手在被子下紧紧交握,手心里立马腻出了一层薄汗。
她不知道慕云平信了没有,但他也只是“嗯”了一声便没再细究,而把话题又转到了伤口上:
“你不要过多的去舔舐你的下唇,过一会儿还要上药,你身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今晚上再换。”
晚萦松了一口气,慕云平自然不会在意她在以前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做于白的好姐妹。
“朕前段时间不是有意要冷落你,确实是事情太多才没来得及看你,尤其是你进宫那日正遇上九王妃薨逝,平南侯又伤心过度,而你又是来自九王府的人,朕更怕前朝的大臣有闲话。”
晚萦只是笑,也不说话。
在宫女收拾阿雯的东西出来一件件查验时,晚萦一眼看见了当初她拿出来的那个深绿的岫玉手镯。
一个丫鬟拿着那手镯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岫玉闪着柔和的光,这是一个质地极佳的玉镯,这不是个丫头该有的东西。
“娘娘,这是阿雯的吗?”
晚萦望着那个碧绿碧绿的圆环,愣了许久,才点点头,接着补充了一句:
“是她的。是我送她的。”
等着慕云平说是怕打扰晚萦休息带着慕云和离开之后,一旁的两个宫女才凑了上来,很是殷勤又是给晚萦掖被角又是要扶着晚萦躺下。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晚萦问。
其中一个圆脸白肤中等身材的道:
“回娘娘,奴婢名叫银月,她是皎皎。”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那个脸型微长小眉小眼的宫女。
“你们是从哪里调过来的?先前在这兰麝殿好像没见过你们。”
银月回答说:
“回娘娘,我们俩先前是云和公主宫里的人,公主说我们俩家世干净特意挑出来让我们来伺候娘娘。”
“云和公主?”
晚萦有些纳闷儿起来,自己与这位公主不过是凝华殿才见第一面,为何云和会见她第一面就对她这般相助,倒像是她们已经相识许久,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一般,为了她,连太后和静妃都敢直言顶撞。
“对啊!”皎皎说,“云和公主在您昏迷的这两天几乎全程都守在您身边,就怕……就怕有人再要来害您。”
晚萦愕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暗自思索云和究竟有何目的。
“云和公主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那晚在凝华殿她连太后和静妃都敢顶撞?她难道不是太后的女儿?”
皎皎和银河看了看外面,关上了门压低了声音道:
“云和公主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是先皇的梅妃所生,梅妃来自民间,家里自然不会有什么财富权势,先皇当年多年无女,直到梅妃出现才为先皇诞下长女,所以云和公主虽是长女,但年龄却很小,女儿来之不易,自然也就格外受到先皇的重视……而梅妃母凭女贵,更加得到先皇的宠爱……”
因此,梅妃也遭到了后宫许多人的嫉妒,而当今太后便是其中之一。太后是当朝大司马的孙女,抚远将军的女儿,家世显赫无匹,要打压一个小小的梅妃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而先皇也忌惮太后娘家的势力,也不过分苛责太后,最后太后以梅妃冲撞不知礼数为名在一个深夜直接在凤仪宫把梅妃杖毙了,而当时云和公主才五岁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娘被打得血肉模糊气绝身亡,听宫里的老人说,那晚梅妃的惨叫声响彻宫闱,人人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太后也被一起乱棍打死,听说那晚整个凤仪宫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就只能听见杖打声和梅妃的惨叫声,很是惊悚。据说那晚惨烈得连月亮都是红的,还听说梅妃被打死的地方,连草都是红的,久久都恢复不了原状,太后当年命人连夜把那片草都拔了个干净。可皇上那晚宿在别的宫里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太后把守了大门也没让人去通报先皇,知道第二天早上下了朝先皇才听说这件事。先皇自云和公主之后再也没有过女儿。
先皇当年什么表情?
那倒不知道,反正先皇也没把太后怎么样,只是让以隆重的葬礼把梅妃葬入妃陵了,后来先皇恐怕知道太后会对云和公主不利,便把云和交给太皇太后养着了,太皇太后殡天之后,就亲自把云和带在身边,太后在先皇在世时多次提出要送云和去和亲,都被先皇置若罔闻。
后来,咱们现在的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云和公主在宫里结识了……一个人,太后对云和就很不高兴,皇上也因为这件事与太后产生了隔阂,况且皇上自小与云和公主关系极好,她又是皇上唯一的亲妹妹,自然很是宠溺,所以现在云和公主养成了一种无法无天的性格。对着太后也从不口软,不知道是不是太后对云和公主心存愧疚,也从来不多加责罚。
公主憎恨太后,这宫里人尽皆知。因为静妃是太后的外甥女,所以公主对静妃也很是讨厌,太后很希望皇上把静妃立为皇后,奈何皇上不愿意,连个贵妃的位子都不乐意给,最后被太后追逼得没办法只好说等静妃生下皇长子就立她为皇后,但可惜的是两年来,静妃就没有过身孕。
“那当年的刘采女和如今的马婕妤岂不都会是静妃为了生下皇长子的牺牲品?因为静妃迟迟没有怀孕,所以她要杀了所有宫里怀过孕的女人?而收拾怀孕的妃子也得有另一个人来当替罪羊,这一次是我,那两年前那次呢?”
银月扑上来捂着晚萦的嘴: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小心隔墙有耳。”
第8章
皎皎说:
“当年的刘采女事件,替罪的是她身边的宫女,找了个饮食不擅的罪名把那个宫女绞死了。而刘采女也因为那次事件损伤了身体,不久也病死了。”
“那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银月和皎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道:
“想必皇上是知道的,但那是他的母后和表妹啊!可是太后将他一力扶持到这个位置上的,原他也不知道太后有这么残忍,刘采女之后知道了,本来皇上就很少来后宫,刘采女的事情之后就来得更少了。”
顿了顿,皎皎继续说道:
“这一次的马婕妤有了身孕是皇上心情不好喝醉了才临幸她的,没想到就怀了,结果就变成这样,还没开心几天就连命都丢了。”
晚萦听着听着歪在枕上闭上眼睛像是睡了过去,听着银月和皎皎关门离开,心底里却波涌云翻,整个人像是浮浮沉沉都飘在大海上,找不到一个支点,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翻身坠入海里。
她忽然有些后怕,自己已经踏入了这泥泞里,恐怕只会越陷越深,再也没有拔足离去的那一天了。她忽的想起江逾白,若是他知道,他会让她来给他报仇吗?是宁愿她花掉自己的毕生来报仇还是就此远离浪迹江湖?
晚萦想起慧深,这么多年,除了逾白,就只有她最关心自己,不论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但她终究都是护着自己的。
身上的伤口仿佛又痛了起来,那皮开肉绽的感觉又在皮肤上重现,心底莫名的恐惧也被渐渐放大,周身似乎是一片黑暗,而她身处其中,仿佛只要一动,那黑暗里蛰伏的怪物就会将她整个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