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南槿,她还是一样的讨人喜欢。一身劲装,拿着根长鞭,笑吟吟的站在蓬羽身侧,男人高大英俊,女子飒爽英姿,他们竟然是那样的登对!
那是胜遇第一次知道有个词叫做嫉妒。
她自恃美貌,又是几万年来资质最高的一个巫女。天后没有女儿,对她视如己出,可以说,在九重天所有未嫁的女神仙中,她身份最尊贵。
但这一切,都终止于见到南槿的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光环加起来,都不及蓬羽那一眼。
他宠溺的望着南槿,任由南槿将脏兮兮的一只手蹭在了他雪白的衣袍上,留下个黑乎乎的印记。虽然,他嘴上毫不留情的数落着南槿,但他们之间的亲昵,不是她能插的进去的。
她那时只能站在原地,看他们斗嘴。她不知道蓬羽喜欢的女子竟然是南槿,来九重天之前,她唯一的朋友。
南槿活泼开朗,单纯良善,打起架来帅气利落。矜傲自信的模样,若她是男子,只怕也会动心。
他们二人互有情义,她那时也是真的想好了,要退出的。纵然心有不甘,甚至那么多年的努力,唯一的目标,全都成了笑话。
......
“你拿的是什么?”
南槿从树上跳下来,她近日总是嗜睡,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睡过去。
她梦中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阿爹经常板着脸,但若是听说有人欺负她,提了刀就杀过去,不问缘由,先将那人狠狠的揍上一顿。
阿沅会做很多甜甜的桂花糕,藏在厨房里,不许她吃。但桑夏总有办法找出来,俩人就窝在后山的小树洞里,看着话本子,将阿沅藏起来的桂花糕一次全吃完。
更多的时候,是......
胜遇指着托盘里的红色锦袍,笑着问:“你的嫁衣,喜欢吗?”
南槿站着没动,那红衣红的刺目,像是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浸透了绢纱,留下浓厚的血腥味。
南槿皱眉,若是她没记错,胜遇早已是他的妻。
“再过三天,篷羽就要迎你做天妃了。”
南槿摇头,拒绝道:“不,我不会嫁的!”
胜遇将托盘里一顶繁琐精细的礼冠戴在南槿头上,仔细扶正,赞道:“真好看!”
“你知道吗,这是后冠。”
南槿没动,只听胜遇继续说,“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天君,所以没有资格戴这顶冠。”
“但我不在意,那时,我想嫁的还只是他那个人。”
南槿握紧手心凤翎烫出的疤痕,问:“他已经是天君了吗?”
“天族不可一日无主,那天他就已经是天君了!”
胜遇将托盘里的嫁衣展开,一寸寸抚摸着上面的针线,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彩色凤凰。绣工出色,凤凰栩栩如生,毛发都闪耀着光芒,凤眼处镶嵌了一颗漆黑的宝石,仿似可以摄人魂魄。
那彩凰同南槿真身有几分相似,但无端的,南槿有几分抵触。
胜遇捧着嫁衣走到南槿身后,要给她穿上,南槿欲躲,但不知胜遇在那顶冠上做了什么手脚,她一动不能动。
胜遇继续说道:“他始终不肯承认,说心里只有大业,可这嫁衣又是什么意思?自欺欺人!”
嫁衣繁琐复杂,胜遇替南槿穿好,抚平褶皱,叹了口气,“你比从前瘦了很多,这衣服宽了些,我叫人再改改。”
南槿:“蓬羽的即位大典,你便可以戴上这顶冠,和他站在一起!这红色的嫁衣也更加适合你。”
胜遇微笑着对南槿说道:“大典上出现的只会是你!”
南槿:“我不可能嫁给他的。我亲手杀了玢垣,是天族的罪人,九重天不可能有我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天后!”
胜遇摇头,“南槿,你太小瞧蓬羽了,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南槿问:“你那么爱他,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
胜遇盯着穿了嫁衣的南槿,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良久,“我没有爱了,何必阻着他圆了这个愿望呢?”
“可是,胜遇,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你和蓬羽如今这样,大约我难辞其咎,对不起!”
“我已经替阿爹报了仇,如今无牵无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按照天族的规矩处置了我吧。”无论当初玢垣出于什么原因救的她,终究她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就还给他吧。
胜遇替南槿将衣服脱下来,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南槿,请你相信,当初我们重逢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没有想过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我没有后悔过!”
或许是西荒巫女的天生神力,胜遇极擅洞察人心。
栖梧山的缘桄帝君脾气虽有些古怪,但不仅身份尊贵,修为还高深莫测。
据说他徒手撕了一头镇守西荒的上古神兽,按照天族规矩,是应该受两个月的雷击之刑,但他甩了甩用力过度的胳膊,潇潇洒洒就回了栖梧山,此后也没人敢向他提及行刑之事。
如此威望与神力,果然,天君对他心生忌惮。
西荒之地,没有谁能比胜遇还要熟悉了。那头凶猛异常的上古神兽镇守的不仅仅是西荒,还有青颉湖里一颗灵珠。
她身为巫女,精通各类禁忌术法,那颗灵珠可以用来改神仙的命盘。而缘桄帝君道骨仙然,看似对什么都不甚上心,其实真的爱护南槿。
所以她猜,那颗灵珠是用来改南槿的命盘。
但灵珠只能在改命的过程中,起到引子的作用,并不能确保成功。且启动阵法时,必上告九天,到时若是失败,不仅缘桄帝君走火入魔,只怕南槿的命盘也将昭告四海八荒。
直到今天,她都未曾后悔过当初做下的那个决定。
第16章 第 16 章
“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宋醍的记忆,至于看还是不看,你自己决定吧!”
神仙可以将自己的记忆从元神里剥离出来。但若元神寂灭,记忆自然随风而散。
“他在你身上用了因果盘,你们之间因果未清,他的因便不会散。”
南槿蹙眉,“上古圣器因果盘?”
南槿没有授业恩师,但栖梧山有一座用来修练的阁楼,里面几乎包罗了四海八荒所有的术法与典籍。
这因果盘,她隐约有些印象,但那典籍上记载,此物有违天道,现世早已不存。具体用法和功用,她当时并未细看,此时自然是不记得了。只知以因果为阵,阵起,可扭转乾坤。
“他的因是宋醍,果又是什么?”
胜遇缓缓道:“五百年前,你以元神撞了上清境那根弑神灭魔的柱子,你的死亡,便是启动阵法的果!”
“如今玢垣已经魂飞魄散,既然他死了,为何我们之间的因果还未清?”
“南槿,这得问你自己。”
“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不会看他的记忆!”她不会跟他再有任何瓜葛。
胜遇临走之前,还是将那方漆红色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南槿现了真身,团在树上,用翅膀盖住了脸。
不知是宫殿四周的夜明珠折射的光刺眼,还是满园的桂花香味太浓,亦或是身下的树干弯弯折折。
总之,一向嗜睡的她,睡不着了!
......
“阿陌,你好些了吗?我找了些药草,给你涂上,好不好?”
“阿陌,我出去打猎,你腿不好,千万不要出门。”
“阿陌,你不要吓我,醒一醒,你醒一醒!”
“阿陌,你很爱吃鱼肉吗?”
“阿陌,你去了哪里?”
“阿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些记忆都属于凡人宋醍,深深爱着阿陌的宋醍。
南槿亲眼看到,她昏迷时,他手忙脚乱的照顾她。
他出去打猎,却在雨夜引来了报复,一头凶猛异常的妖兽在他回来的路上,袭击了他,他满身是伤,却还挣扎着要离开,只因她在屋里。
可笑,她那时不愿给他增添负担,谎称自己想吃鱼。
蚀骨洗髓的泉水里长大的鱼,自然肉质鲜美,他每日都仔细的挑完了刺才递给她。可他的小腿上疤痕交错,伤口较之她,又不知恐怖了多少倍。他那时半人半仙,本不容于仙山,那一道道的伤痕都是为给她捉鱼,被洗髓泉的泉水所伤。